天天心情忧悒,我也跟着烦闷。他每日除了吃饭时在奶奶面前勉强挤出笑容,背转身去眼神里便释放愁态。
当他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的时候,要么靠在床头,要么伏在书桌上,不然就是倚在小花房的门框边。那眼神飘的很远,很远,远的让我心慌。我不知道究竟如何才能将他的心从荒野里拉回来?想来想去想不出办法,也不敢胡乱说话,怕更惹他心烦。
奶奶每天见到天色发亮就起床,洗漱完毕去离家三站路的批发市场,那里的瓜果蔬菜比超市更新鲜更便宜。回来时顺路在街边的健身广场上活动筋骨。
临走前她会叫一声天天的名字,外加敲击房门三次。像预设好程序似的,天天会“嗯”一声示意奶奶可以放心离开,同时翻转身体,先把下肢滚下床,用双脚勾住拖鞋后再把上身挺起来。他起身的姿势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偶一样——流畅但刻板,看得我偷偷发笑。真是太好玩了,我总是能在他身上发现令我开心的乐趣。
可是,他已经好几天都不重复这个流程了。敷衍了奶奶后继续蒙头大睡。每当我问他“不要偷懒了,你不是说绘画技能是每天都得磨练的吗?”他都要怪我多管闲事。
奶奶怜惜他,觉得他平日里学习赚钱太辛苦。好不容易有个假期,想偷懒就偷懒吧。还叮嘱我要保持安静,不要总是嘟嘟囔囔的。奶奶也真是的,我怎么舍得打扰天天休息呢!
初六的清晨,天天转了个身正准备再战一觉,忽然猛的坐起来,他像受了惊吓似的连声喊着“糟了——糟了——”冲到画板前,拿起画笔就开始涂涂抹抹。吓得我差点从桌子上掉下来。
“天天,怎么了吗?”
“今天是交稿的最后期限,有个儿童杂志要一组和新年有关的插画。”
“那你也要先洗个脸,刷个牙才对呀,还有你的头发,太吓人了。”
“哎呀,顾不上那么多了!”
“那你把我抱过去,我要看你画画。”
“哎呀,别打扰我。”
“哎呀——哎呀——抱我过去吗!”
“真是服了你了。”他把我放进那些花盆之间,“老实呆着,不然把你扔到院子外面去。”
那些花草见惯了我和天天吵吵闹闹,现在也懒得打趣我们了,今天反倒责怪我们不懂事,一大早像闹鬼似的惊吓了它们。我悄悄示意它们不要说话。它们的声音天天是听不到,可是若听见了我在说话,就得罚我去外面受冻了。想起最初接触的那场北风,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让我说话真是太无聊了!我只好东张西望,可是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来看去目光总是回落到天天身上。他身上究竟有什么那么吸引我呢,我也觉得奇怪。
这张脸我每天看无数遍,却不生厌倦。我要是会画画,肯定能百分之百准确的画出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连针尖那么大的一个小黑点也能准确确定它的位置。
我越看越喜欢,目光像粘在他身上一般。此后再也没有一个男人这么吸引我,即使这天早晨他没有洗脸,没有梳头。没有人拥有像他那样深刻悠远的眼神,晶莹如玉的牙齿,美好的轮廓和嘴巴弧度,能够闪出微光的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伤心起来。
身体里涌出一股难以捉摸像潮水般泛滥的情绪,让我莫名的觉得惊恐,我害怕我再也难以快乐起来了。
“终于搞定了两张,休息一下。”他伸着懒腰说,脸上终于挂上了一点笑容。
他急匆匆的刷牙洗脸,胡乱吞下一片面包、灌下一大口水,这一次是神气焕发的出现在画板前。
见他心情好,我也放心大胆的哼唱起来,“wu ,wu wu wu, wu。”
这一次他没有怪我话多,反而笑嘻嘻的鼓励我,“继续唱啊!”
“我不知道唱什么了,我瞎哼哼的。”
“好听!”他扭头看着我,“别说,你的声音真特别,好像飘着花香。”
“我是花,当然飘着花香了!”
“和你解释不清楚,我继续画画了。”
“那你闲了教我唱歌吧,这样我就可以给你经常唱歌了!”
“这个我可教不了,只能放音乐给你听。要不回头我介绍你认识妮妮吧,她喜欢听歌唱歌,号称中华小曲库,上学的时候还得过他们学校的十佳歌手。”
“谁是妮妮?”
他翘起下巴,“就住在楼上,我从东北回来后,认识的第一个小伙伴。”
“那你们认识很久了啊!”我心里有些不服气,真害怕他和她之间的情谊比与我之间的要深。
“是啊,我小时候特别瘦,好多人欺负我,是她罩着我的。”他撅了撅嘴,“她那时候可真凶,其实现在也挺凶的。”
“啊——那我可不想见她,我害怕。”
“呵呵,没关系,她人很好,况且现在脾气也好多了。”
天天的生活真复杂,不像我只有一个朋友。
“天天,你画的画真好看。”
“是吗,你能看懂是什么吗?”
“切——真是看不起花,不就是一些小孩在磕头和吃糖葫芦么!”
“呵呵,懂得还挺多。”
“那当然了,我以前的主人特别喜欢看电视。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