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白健男出院了,那场飞来横祸仍然让他心有余悸,虽然他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不过让他聊以欣慰的是,公安局没有因偷窃抓他。他去了一趟公安局,说明了情况,公安局认为他算是有功人员,何况偷窃数量很少,不足立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人的话就是有道理。”白健男心中窃喜。不过,他同时也下决心暂时洗手不干。“我不应该为这么几个钱,搭进监狱去。小偷小摸岂是我这大丈夫干的?”他像个禅宗的和尚一样,坐着坐着就顿悟了。他觉得自己过去做的偷窃真是可笑。“我那时是怎么啦?就贪几个小钱。”他思来想去,居然不理解自己过去的所为。“还是太爱钱啦。吃小亏占大便宜,这是谁说的,好像听个老人说过,真是至理名言。”他为自己终于能用文明的语言思考而感到高兴。
他往家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在路上他看到乘凉的人们和敲锣打鼓跳秧歌的老人们,那喧天的声音震得他耳膜都在响,但今天他心情好,竟然还驻足看了一会儿。“我要是像他们这样老了的话,也会这样吗?”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不,绝不。只要有了钱,我就不会老的。我会在海边度假,在酒吧里和美女们寻欢作乐,还可以到国外去旅游,听说那里好极了,人很少,天比这里蓝,干我这行的都发了。”他想起看过的一个外国电影,对那里面主人公的豪华生活他记忆犹新。“先消停一阵儿,然后再出山。”想到挥金如土的生活,他觉得都要忍耐不住了。
家里黑糊糊的,清静寂寥。一个人的生活就是这样,自由自在换来的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动脑动手。“娶个老婆吧。”自从父亲去世以后,他第一次这样想。“要找个天仙一样的女人。能,会的,只要有钱,就是电影明星、歌星都能找到。”他想起一个艳丽的影星,心里一阵冲动,浑身感到了燥热,有些忍耐不住了。他急忙打消了想入非非的念头,咔嗒一声开了灯,日光灯强烈的光照得他眯上了眼睛。他稍等了一会儿,才去冰箱里拿出二锅头、红肠和黄瓜,一口咬掉了瓶盖,喝了一大口,强烈的酒精刺激得他几乎咳嗽起来。他急忙咬了一口红肠,压住了酒。
他打开电视,找了一会儿频道,觉得没有什么可看的,就取出一些光盘,看了起来。
医院的生活和去公安局说明情况的压力让他郁闷了好些日子,今天就像被解放了出来。他吃着、喝着,看着光盘,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一瓶二锅头已经见底了。深夜的风带着浓浓的凉意吹开了白纱窗帘,抚摸着他光着膀子的上身,很是惬意。这风也吹起了身体中潜伏着的酒意,虽然他挣扎着想再起身取一瓶酒,但刚站起来,他便觉得头一阵昏沉。他顺势一头扎在床上,睡了过去。
没有人能在睡梦中知道时间,白健男不知睡了多长时候,但就是在这酒酣的熟睡中,他的感官也要比常人敏锐得多,这是职业给他带来的异乎寻常的敏感。他忽然醒了,虽然头还是昏沉沉的,但他听到大门似乎响了一声。那声音很微弱,蹑手蹑脚,贼溜溜的。他挣扎着从床上站了起来。这时是直觉在支配着他的意志,他走到大门口,看看门,门关得很好,好像千百年来就一直是这么掩着似的。他用力抽抽鼻子,是异常的气味让他这么做的。“厨房!”一个念头闪现了一下,他推开厨房的门,顺手打开灯。随着灯的开关的响声,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看见蓝色的光夺目地闪了一下,耳边一声轰鸣……
02
一个贼死了,而且是个孤独的贼,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谁会关心他的生活?更没有人对他的死亡感兴趣。这种人离开这个世界和他来到时是同样毫无声息,如果他是静悄悄地死的话。但在爆炸中死亡就不免让人注意了,特别是威胁到邻居的安全时。消防队来了,奋力地扑灭这所居民楼的大火,好在居民们报案早,又是深夜,没有交通堵塞,消防队及时赶到,才没有引起更大的灾难。消防队员将白健男的尸体抬了出来,放到车上。专家们也来了,调查其失火原因……
03
程平的协查通报发出去一个星期了,就如同从来没有发出一样。连程平的妻子都耐不住了,这是个很现实的女人,符合她在社会中的位置对她的要求。她想着工作、收入和孩子,就回去了。在动身前,她来到公安局,见了古洛和胡亮。
“他也许回去了。如果他……这我不太相信。但像你们说的,人是很难理解的,就是夫妻也不行。再说,他这个人脾气太倔,爱冲动,我回娘家后,没人劝他……”她停顿了,能看出来她在极力控制着情绪,将眼泪抑制在眼眶里。前几天古洛和胡亮找她谈了一次话,说明了公安局对程平的怀疑。当时这对她,一个普通的女人来说,比晴天霹雳还让她震惊,她疯狂地大叫,说自己的丈夫绝不会杀人。但现在看起来,她也拿不定主意了。“谗言三至,慈母不亲”,何况是闹过矛盾的夫妻呢。
“我们只是怀疑,也没有证据。就是想找到他,他是我们解开这个案子的钥匙。”古洛心虚地说,但他说的是真心话。
“行啦。你们不是让我提供线索吗?我说他在
外地没有熟人,但这几天我想起一个人,叫樊辉,是你们省西平市的人。他和程平过去做过买卖,两个人关系很好,有一阵子还想结成把兄弟呢。如果程平有大事的话,他只能找他。”
“知道他的地址吗?”胡亮急切地问道。
“我只知道他在西平是做五金生意的。”
“谢谢你。”古洛诚恳地说。
“不客气。不过我还是想求你们件事。”
“什么事?说吧。我们尽量办到。”胡亮说。他也很同情这个最平凡不过的女人。在她的身上,他看到中国妇女的本色,温良、贤惠、与世无争,只想着过相夫教子的日子,但厄运往往就会找到她们,毁灭她们那么谦卑的理想。
“抓他的时候,不要打他,更别开枪。他不会反抗的,即便他杀了人。”她终于哭了出来。
胡亮重重地点点头。
程淑珍走了,她带来的压抑和忧伤的情绪也被她带走了。胡亮兴奋地对古洛说:“看样子咱们要去西平一趟了,我估计在那里会有他的线索的。”
“嗯。”古洛消极地赞同道。
04
西平虽然比不上东江,但也是个百万人的大城市,壮阔的大江在这里被沙洲分成三条,浩浩荡荡从市区穿行而过,一路上流下浅滩和飞旋着的漩涡。江岸上覆盖着柳树和榆树,浓密的绿荫在湿润的风的吹拂下轻轻摇动着。岸边有许多游人,正在享受着这夏日阴天的凉爽。东江市刑警队的队长,胡亮的好友,领着他们来到这里的一家五金商店。据他们调查,这是樊辉开的。
店里静悄悄的,带着几分冷清的气氛,似乎生意很清淡。一个男店员站在柜台后面冷漠地看着客人,即使刑警队长的警服也没让他的表情有任何变化。直到客人走到他站的柜台前的时候,他的身体才微微动了一下。
“想买啥?”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货都有呢,还是什么都没有。
“你们老板呢?樊辉。”刑警队长开门见山,他的急脾气和胡亮可以一争高下。
“老板?樊总呀。”店员忽然对着房间的尽头喊道,“姐夫,姐夫,公安局的找你。”他在一瞬间就叫出了三个称呼,然后他用挑衅的眼光挨个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谁?公安局的?找你姐夫干啥?”随着宏亮的的声音,房间尽头的一个白门帘被粗暴地拉开了,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她脸色灰黄,带着戾气,目光更是凶狠。就连古洛也不想和这种能制造意外的女人打交道。
“我是市局刑警队的,这两位是东江来的,找你们家樊辉问点儿事。”刑警队长见多识广,声调不变地说。
“他不在。”女人不耐烦地说。
“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她问那个店员,可能是她的兄弟。
“又去干那个了。”店员用手比划了一下,表情变得高兴起来。看样子他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夫妻打架。
“这个没长记性的东西。”女人咬牙切齿地说。在外面的樊辉一定会为老婆的仇恨打寒颤的。
“在哪儿?”刑警队长立刻明白了,这个城市里的赌博是很猖狂的,不管是有钱的、没钱的都将很大一部分生命耗费在这毫无意义的疯狂上。不过有钱的即使不能想如他们企盼的那样发更大的财,至少还可以作为一种娱乐,而没钱的如果发不了财,不是自己家破人亡,就是让别人家破人亡了。
“还不是老地方。”店员好像对一个熟人说话一样。
“老地方?”
“金银果酒店。说是酒店,其实就是赌场,这回我是豁出去了,你们把他给我抓了,要挣得这点钱还不够给老板抽头的呢。”女人下了狠心。
这家酒店并不大,只有三层楼,外面装饰得很不错,按照欧洲古典式风格,红色的墙,窗户边缘涂着白色,窗户是长方形的,几棵高大榆树的茂密的枝叶掩蔽了二层和一层的窗户。楼前的空地也不宽敞,停了几辆高级轿车。环境很幽静,甚至可以说是优雅的。正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或者是黄金做的垃圾箱。
望风的早就看到了警车,但刑警队长也不想隐瞒。“赌博的事以后再跟他们算账,现在办你们的事。”他严肃地对古洛说。
他是机警的警察,估计到樊辉是不愿意见他们的,就以看看娱乐设施的名义,让饭店的大堂经理领着他们走走。一切都很正常,咖啡厅里人们在喝酒、聊天,综合功能厅里的客人再正经没有了,都是些保龄球、台球一类的健康运动的爱好者。刑警队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点着头对大堂经理说:“还不错,哪天来玩玩儿。”
“欢迎,欢迎呀。你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大堂经理虚伪地笑着说。队长忽然拉下了脸,比川剧的变脸要快多了。
“告诉你,我们不管你们酒店的事,今天是来找你们这儿的一个客人,是常客,叫樊辉。这两位是省里来的,找他了解情况。你带我们去找他。”
“这……樊辉,没听说过呀。”大堂经理诚挚地说。
“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别在我这儿打马虎眼。你要是不给我们找到他,你是知道后果的。你这个店今后还想不想开?”
“那……”大堂经理犹豫着。
“你指给我们看就行了,没你的事。”队长说。
大堂经理没有说话,抬了抬下巴,说:“就是他。”
樊辉长得很体面,比那些大公司的总经理派头好多了,高个子,瘦长漂亮的脸。他正在认真地把手上的保龄球掷了出去。
队长在他拿另一个保龄球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说:“樊辉,找你有点儿事。”樊辉的脸立刻变了,比刚才队长变得还快。“没事,就是找你了解点儿情况。”队长是不愿意和人赛跑的。
樊辉满腹狐疑地走到古洛和胡亮面前来,他畏惧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你是樊辉吧,没什么大事,你只要说老实话就行了。认识程平吗?”古洛开门见山。
“程平?”樊辉犹疑着,“认识,不过是过去的事了,有好长时间没有和他联系了。”
“不对吧。他前些日子去了东江,不是跟你说了吗?”
“噢,你不说我还忘了,是有这么回事。他现在呢?”樊辉很关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