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熟悉的痛感让苏茉从模糊的意识中逐渐清醒,微弱的白光透过眼皮让她清晰感受到来自身旁的压迫感,惊得她不敢睁眼。
徐景澜看到她不安分的睫毛轻轻的颤动,淡淡的开口:“醒了就坐起来吧,干躺着会累。”
苏茉精神一崩,眼珠在眼眶里来回晃动,装不下去了。抬了抬眼皮,她终于看清了那张熟悉又俊秀的颜,依旧清冷的表情却苍白的吓人,一双深褐色的眸幽深的让人望不到尽头,却能让人看尽一身疲惫。
她心头一颤,知道此刻她说什么都是无力的,从她在回头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没出息的晕倒了的时候她就知道,无论是倔强的反驳还是执着的耍赖,她说出的话都没有任何说服力了。
景澜扶她坐起来,熟练的将两个枕头叠放在一切让她靠在身后,又将她身下被子往上抻了抻避免她着凉,所有动作行云流水,苏茉感受到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她一眼,甚至并没有想要和她搭话的意思。
她知道他怨她,气她,甚至恨她。
可是她还能拿什么换得他的原谅,她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生命越临近尽头就越是什么都不怕了,之前所有的殚精竭虑都比不上此时此刻他的一个疲惫的眼神。她费尽心思想要将他能够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可到最后她还是伤害了他,而且伤的那么深,既然如此她又较个什么真儿呢。
如果她注定是他的业报,怎么躲都躲不掉,那她又何必将自己与他置于这尴尬悲苦的处境当中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苏茉笑了笑,撑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小声的说:“我想喝水。”
徐景澜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起身走到桌子处,摸了摸桌子上的陶瓷水壶的壶壁,还是温的,于是便到了一杯递到苏茉面前,看着她悄声悄息的喝了整杯。
“我饿了。”
苏茉把空杯子递还给景澜,依旧直愣愣的看着他,语气特别家常,就像是在陈述一个稀疏平常的事实——我饿了,要吃饭。
徐景澜依旧神情淡淡,并没有因为她刚醒来就诸多要求而觉得感到烦闷,苏茉见他起身出门吩咐了些什么,她听不太清只知道应该是让朱莉给她做点清淡的吃的吧。
很快朱莉就端着一碗金灿灿的玉米浓汤进来了,景澜接过浓汤,用白瓷汤匙轻轻地在碗中搅拌了几下,舀起一勺在嘴边吹了吹,顿时吹起一层白色的热气。差不多隔了两三秒钟,他才将汤匙递到苏茉嘴边,而她早已经等不急了,微微张口一股温润甘甜的口感即刻在唇齿间化开,她忽然想起了当初他第一次为她亲自下厨,做的也是玉米浓汤,味道可比今日的要好得多。
只是苏茉的胃口太差,刚刚还说饿了,这才勉强喝了几口就喝不下了,他想要让她多喝一点,她却只能朝着他摇了摇头。
景澜蹙了蹙眉,只能将汤碗放到一边,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中翻腾着的何止是惊涛骇浪。
而此时与其说他在恨苏茉,倒不如说他在恨自己。
那天他把安安带回徐家,面对母亲的质问他无动于衷,面对众人的眼光他也无动于衷,他深信她的背叛,他痛恨她的玩弄,为了那可笑的自尊与骄傲他从来不曾认真的了解过事情的真相,他就当她说的就是真相。
可是当他抱起安安,听着安安软糯的叫他爸爸,他一阵心悸,那时他才隐约的意识到,他可能做了这世上最蠢最蠢的一件事,无论什么理由,都比不得一个孩子有说服力,如果一个女人肯为一个男人生儿育女都算不得爱的话,那还有什么算的上爱。
真相的口袋如果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那么所有的疑惑与思虑就会汹涌而来,会将口子越撕越大直至将完完整整的真相呈现在你面前,只是这真相是否是你能承受的住的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当秘书拿着她的病相报告放到他面前时,他失控到近乎疯狂,当他不知道怎样跌跌撞撞找到她的住址追到她面前时,还等不及他看清她的表情,她就栽倒在他的眼前。
那一刻,他只感觉双腿发软,全身上下都在颤抖,不受控制的颤抖。
然而等待的过程又何其漫长,漫长到仿佛一个失神她就会彻底从他身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