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生气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大步向他们走去。
"萨莎,我必须和你谈谈。"
列昂尼德给姑娘使了个眼色,转身向后退去,然后站到一旁,
假装服从地把她交给荷马。可现在萨莎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件事
。这边老头向她解释,努力使她相信猎人还是有可能被说服的
,不断地给她提建议甚至恳求她,
而她的眼神却越过老头的肩膀瞅着乐手。乐手没有看她,
但他唇间那种不易察觉的冷笑让她意识到他看到了一切,
并且他还明白:这姑娘已经陷入了他的圈套。
她朝荷马点了点头,准备向所有人妥协,
她想的就是单独和乐手再待会儿,听完他的提议,
也想努力使自己相信——药确实是有的。
"我这就回来。"她最后还是没忍住,打断了老头的话,
飞快地跑到列昂尼德跟前。
"还想知道其他的吗?"列昂尼德问她。
"你得告诉我,"她不想再和他兜圈子,"到底应该怎么做?!"
"有点儿复杂。我知道有人可以治好这种病,
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们。"
"可你说过你就能……"
"你误解我的意思了。"他耸了耸肩,"我哪有这个本事?
我只不过是个吹长笛的、四海为家到处流浪的乐手而已。"
"你说的那些人是什么人?"
"你要感兴趣,我介绍你和他们认识。当然,得去他们那儿。"
"他们在哪个站?"
"离这儿不远。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弄明白。"
"我不相信你。"
"可你心里却想相信我。"他说,"我现在也不相信你,
所以不能全部皆诉你。"
"为什么要我和你一起走?"萨莎微微眯起眼睛问。
"我?"他摇摇头,"我无所谓,是你需要。
我没有义务也不会救任何人。不管怎样,事情就是这样。"
"可你答应带我去见那些人,他们能帮忙,是吗?"她语气放缓,
追问道。"我会带你去的。"列昂尼德毫不犹豫地回答。
"萨莎,你做了什么决定?"老头心里着急,又一次打断他们。
"我不和您一起走了。"萨莎紧了紧自己裤子的背带,"
列昂尼德说有治疫病的办法。"她回头看着乐手回答道。
"他那是撒谎!"荷马不确定地说。
"看得出,您比我更了解这些病毒。"列昂尼德谦恭地说,"
您研究过,还是您也被传染了?
您也认为被感染的人全部被杀死才是防止病毒扩散的最好办法?
"凭什么这么说?"老头有些谎乱,"你告诉他的?"他望了望萨莎,
问道。
"您的朋友来了。"看见走过来的猎人,乐手识趣地后退了几步
,"那好,急救小组成员都到齐了,我在这儿就多余了。"
"等等。"姑娘央求道。
"他撒谎!他就是想和你……即便他说的是真的,"荷马低声说,
"你们一样来不及。猎人最迟再过一天就能领着帮手回来。
你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也许能说服……可是这个……"
"我别无选择。"萨莎不高兴地答道,"
我觉得现在谁也阻止不了他,必须让他有选择,
才能让他说实话。"
"让他说实话?"荷马皱了皱眉头问。
"我一定会在一天内赶回来。"她一边往后走一边许诺道。
★ ★ ★
为什么放她走?
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屈服,
让那个狂妄自大的浪人带走自己的女儿?
老头越想越不喜欢列昂尼德。列昂尼德凸起的大眼睛,
绿幽幽的,有时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当列昂尼德以为没人注意自己时,
他那修长的脸上就会闪过一种让人无法捉摸的神情……
她为什么要相信他,乐手怎么会在乎她的纯洁无辜?
往好的方面想,他可能会对她的青春魅力着迷,
这种诱惑无人能抵。被欺骗耍弄的姑娘就这样调落了,
可姑娘怎么忘了,流浪的艺人想骗到她?
那为什么还放她走?
那是因为底气不足,那是因为荷马不敢和猎人争论,
哪怕是提出那些让他忧虑的疑惑,
也是因为陷入爱河的萨莎变得胆怯而且不再有理智。
不知道队长是否也会这么宽容地对待这个有些愚蠢的老头?!
荷马私下里还称他为队长,部分是因为习惯,
部分是因为这样可以安慰队长!没什么可怕的,
没什么不寻常的,他还是塞瓦斯多波尔北方巡逻队的指挥官。
不,更确切地说,
现在和荷马并肩前进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冷漠的、
心中只有胜利的士兵。老头开始明白,
他的同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肯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过,试图去否认这一点是不明智的
,也没有理由去逼迫自己……
这一次猎人又把他带上了,
难道只是为了让他看看整个事件的悲惨谢幕?
现在他准备摧毁的不仅仅是图拉站,
还有潜藏在隧道里的那些异教徒,
顺便也消灭谢尔普霍夫站的居民,
以及被派驻该站的汉莎警备队,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人们怀疑他们会感染别人。同样,
如果猎人认为病毒在塞瓦斯多波尔站出现了,
那么等待它的将是同样的命运。
猎人杀人不需要理由,他只需要借口。
荷马吃力地追随着猎人,仿佛着了魔一样,仿佛一切都是噩梦
,荷马就这样站在一旁见证猎人的每一次罪行。然而同时,
他却在不断说服自己,试图让自己相信:他们是在拯救,
与此相比,他们所犯下的罪行是可以被饶恕的。队长冷漠无情
,就像残暴之神莫洛赫的化身,而荷马刚一直顺从命运的安排
。
在这一点上萨莎与他不一样。事实上,
老头也里已经接受了图拉站和谢尔普霍夫站将被摧毁这一事实
,但萨莎却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荷马已经绝望,
认为不可能在猎人进行大规模杀戮之前找到药丸、疫苗和血清
,可萨莎却打算坚持到最后一秒。
荷马没做过军人,也没做过医生。主要的是,他已经老了,
这般年纪的人已经不再相信奇迹会发生,
但其实他的心底还对奇迹的发生抱有一丝希望——从这点来说
,他和萨莎一样。
荷马所做的只不过是把自己没勇气做的事托付给了女孩。
那样的话,在失败时,就可以给自己寻求一些慰藉。
一天后一切都会结束,那时候老头就离开猎人找个小屋,
把自己的书写完。现在他已经想好要写什么了:
机灵的小野兽找到闪亮的神奇陨星,吞下陨星变成了人,
然后从神那里偷来火种,但他不知道如何使用火,
最后烧掉了整个世界。作为惩罚,过了整整100个世纪后,
小野兽的人性被收回,但他也没有变回小野兽,
而是变成了一种更恐怖的东西,甚至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 ★ ★
小组长把递过来的一把子弹装进兜里,
然后用力和乐手击了下掌,表示成交了。
"这就算是冲抵了车费,你们上车吧!"小组长说。
"让我们来一次浪漫的旅行吧!"列昂尼德响应道。
"瞧,我不能让你们两个人一起过我们的隧道。。
小组长试图说服他,"要知道你们是和警卫队一起走,
而且她没有证件,所以你须要乘特快列车去,
那样的话就只有你们俩单独到那儿。"他压低声音补充说。
"我们不用单独两个人在一起!"萨莎坚决反对。
"我们可以这么想,这是一次光荣的护送,
我们是出游的摩纳哥王子和王妃。"乐手作鞠躬邀请状。
"什么王妃?"萨莎没忍住,不禁问道。
"摩纳哥国。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王国,就在蓝色海岸边……"
"听见没?"小组长打断列昂厄德,"如果你们不想步行过去的话
,就赶快准备好。军号响了,士兵们须要在晚上前赶到基地。
嘿,拐杖!"他把一个捶号叫"拐杖"的士兵叫到跟前,"
护送这两个人到基辅站,告诉巡逻队,
就说他俩是被驱逐出境的。让他们在蓝线的基辅站下车,
办完事情后一起回来。这样没问题吧?"他转过身问列昂尼德。
"没问题。"列昂尼德回答。
"下次有需要再来找我!"小组长暗地里给他使了个眼色。
汉莎与其他地铁站有很大的不同,萨莎留意到,
在帕微列茨站到十月广场站的区间里到处灯火通明,
墙壁上每隔50步就安装有电灯,
两个相邻的电灯之间没有不被照到的地方,
就连备用隐秘隧道的隧道口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隧道里没有任何让人
感觉恐怖的东西。
要是萨莎说了算的话,她会在前面快跑,要知道时间多宝贵啊
,但列昂尼德却劝她不要着急。他们过了杜布雷宁站后,
他还是断然拒绝作任何解释,只是不慌不忙地踱来踱去,
一副令人讨厌的神态。很显然,
那些对普通人关闭的环形线上的地铁站对他来说也不是陌生的
。
"我很高兴,你的朋友看待所有问题都有自己的一套。"
他开始说。
"你什么意思?"萨莎蹙紧双眉。
"如果他和你一样非常渴望拯救全体市民,
那就应该跟我们在一起。可现在呢?你在这儿,他在那儿,
各干各的。他杀人,而你救人……"
"他不想杀任何人!"她有些激动地大声反驳道。
"也是,他的工作使然……"他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是呀,
我是谁?怎么有资格说他?"
"那你将来打算做些什么?"萨莎挖苦地反问,"玩吗?"
"我要和你在一起。"列昂尼德笑了笑,"幸福还需要什么?
这就足够了。"
"你就是说说而已。"萨莎摇摇头,"你根本不了解我,
又怎么知道我会让你幸福?"
"实现幸福的办法是有的。每天看看漂亮姑娘就足够了,
心情会变好,要知道……"
"你以为你知道什么是美?"她瞥了他一眼,不屑道。
"我这一辈子最懂的就是美。"他认真地回答。
"那我什么地方美呢?"萨莎蹙紧的双眉舒展开。
"你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光芒!"
他的话听起来不像开玩笑,但乐手突然走近一步,
双眼直盯着她。
"只可惜你喜欢穿这种粗制滥造、一点也不精致的衣服。"
他补充。
"这种衣服怎么就粗制滥造了?"她慢声说,
一边试图避开列昂尼德那让人不舒服的眼神。
"不透光,我永远像只扑火的飞蛾。"他搞怪地舞动双手。
"是怕黑吗?"她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拨弄着琴弦。
"我是害怕孤独!"他一脸忧伤,把手放在胸前。
依旧徒劳。在调琴弦时,列昂尼德调得过紧,眼看就能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