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
一个假醉鬼,一个热心人。
假醉鬼自然不是要占热心人的便宜,只是想顺带捞点好处。
热心人呢?热心肠的人是不是总会多为别人着想一点?
锦江府到了,李有财也见到了扬子江,浪涛翻涌的长江到了这儿竟然也平复下来,江上略过徐徐冷风,带起层层涟漪。
望过去,是这么的平静。
但平静之下却有世人未尝得知的激流。暗流涌动,蓄势待发。只待天地变色狂风急奏,掀起惊天波澜。
两人走的是小道,小道进的往往是后门。
后门无人把守,而且门未上锁。陈英少推开门,也不往里瞧,就要往里走。
李有财这才顿住脚步,惊讶的看着已钻进了半个身子的陈英少。当然,陈英少不见李有财跟进,他的半个身子又马上露了出来。
“李贤弟,还不快来。”
李有财不答,凝目望着陈少英。
“你还愣着干嘛?莫不是你醉了?”说完,他还笑了出声。
“我没有醉。”李有财说的很平静。
陈少英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没醉,但你不是要找刘老弟吗,还不快快进来,待在外边可见不到人只能见到西北风。”
李有财将右手伸进兜里,也跟着笑:“西北风我可不喜欢。”陈少英招了招手:“那还不来。”李有财点点头,蹑手蹑脚的跟进了门。
一个首次来到此地的人为何对这里的地形如此熟悉?再瞧陈英少的模样,李有财断定他不怀好意。可他与陈英少素未谋面,身上又无值钱耀眼的财物,为何会盯上自己?
卖葫芦串的潘老伯说的不错,他总会遇到棘手的事。很多时候身处迷雾,找不到方向。但他不会逃避,敢于面对。
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被自己绕晕,因为聪明人往往想的比常人要多。所以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正是这个道理。李有财不笨,可以说很聪明,所以他也想了很多,从很早很早就开始不断思索。但越是思索,他就发现自己的思绪越乱。
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点,一个足以点拨全局的点。
所以就算明知陈英少不怀好意,他还是跨进了这个陷阱。毕竟原地踏步什么也不能收获,或许在陷阱中,能找到自己想要的。
只听“咚”的一声,进门的李有财回头看去,陈英少已将门给关上。陈英少轻声笑道:“咱可得小心些,免得被人当贼捉起来。”
李有财也笑,说:“陈哥,你真胆小。”
他的模样看起来还带着些许醉意,至少陈英少是这么认为的。
“跟我来。”陈英少径自走去,李有财暗自提防也跟着上去。
聚义盟里的人似乎很喜欢柳树,锦江阁里也种着不少柳树。其中有一颗特别大,大到有好几棵树加起来这么大。无数柳条就像大树无数只手,其上狭长的枝叶,轻轻漂浮。偶有劲风刮过,掠下几片黄叶。
柳下有人正在下棋,石墩所致的棋台上已摆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白子。
执白的是位女人,面戴紫纱的女人。而执黑的是个男人,普通的中年男人。
黑棋将白棋围了大半,对白棋来说这形势已到最危急的时刻。所以女人两指夹着白子,却迟迟不能落下。
这场景不知持续了多久,女人每每将要落子,却又会眉头紧皱缓缓摇头,再将手给伸回来。这毕竟是关乎全局的一子,稍有马虎必将满盘皆输。
男人是位君子,他从不催促女人快些下,只是静静的瞧着棋盘,似在想之后的棋招。
女人又抬起自己纤细晶莹的玉指,伸向棋盘一角。她的眉头舒展,眼中带光,看来这一子她终于想好了。
棋子轻轻落下,落在棋盘的边角。
大战在身前爆发,敌我双方短兵相接。战场,一片血腥。但这一子,却离得远远地,好像生怕被卷进这场波澜一样,哪怕它的同胞、它的战友即将要奔赴阴关。这一切好像与它全无关系,它根本不该出现在这片战场。
“就落在这?”男人问。他很惊讶,只要是会下棋的人都会惊讶,这样的棋招只有初入棋门的新手才会走,这是自损全盘的坏棋。
“就落这。”女人眉目间带着丝丝笑意,她不反悔,反而有些惬意。
男人很快又落了一子。
这一招很妙,黑子几乎要将白子围成一圈,且又挡住了上方的几粒白子。这是只有棋术大师才想得出的绝妙好棋。中年男人其貌不扬,但深藏不漏。
他想镇定,所以极力克制自己的心绪,但脸上仍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是欣喜的微笑,映照着胜利的喜悦。
女人笑了,吃吃笑着。
男人自然很奇怪,他问:“为何要笑?”
女人答:“我笑你太过鲁莽。”
男人很是自信,他的每一步都经过的无数演算,每一招都认真思考前后。所以他认为女人只是在诱导他,而避开诱导的最好
方式就是不与她说话。
青葱一般的手,缓缓夹起一枚白子。他的手就像世上最好的白玉,温润白皙,轻柔泛红。单是夹起这白子的动作,就能让任何男人浮想联翩。
但这个男人不是一般人,他没有盯着这只手,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手上的白子。“她要把白子下到哪儿?他为何丝毫不犹豫?难道我真的落入陷阱了?”怀疑从心底瞬间涌出,就连男人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突然丧失信心。
他的心在跳,在跳。忽然停住一刻!
这一刻,白子落下了,落在了方才所下的黑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