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你猜我遇见谁了?”第二天回到工作单位,我给栾菊打了电话(偷用公家的电话,我不迭当卖关子),“——季平林!”
“那个后脑勺上长眼睛的几何老师!你在哪里碰见的他?!”
“我妈他们家。真是冤家路窄啊,季平林竟然是我继父的亲侄子!”
“他认出你了吗?!”
“嗯,不过我没承认。——我们经理回来了!见了面再说!”
栾菊在城里一家医院当护士,虽然成大姑娘了,还是那样没心没肺嘻嘻哈哈地,我喜欢她这种心无城俯,非常珍视她这个朋友。我承认我心机深,但不喜欢耍心机,也非常不喜欢善耍心机的人。我喜欢简浅、简单;不喜欢深不可测的大海,喜欢清澈见底的溪流,不喜欢植被覆盖的山岭,喜欢□□着脊梁的丘陵……
啰嗦半天还没说自己从事何种工作。我是副食品公司下属单位的一名售货员。一个喜欢独处的人几乎无时不刻的与人打交道,可想而知那是什么感受。身不由已是人生常态,做一天和尚就要撞响一天钟,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我们商店共有六人——阴盛阳衰,四女两男。两男:经理李东,三十岁左右;李传明,正值弱冠之年,活宝一个,被大家亲切的称为大明子。四女:我,二十四岁;秦、尤、许,一位三十刚出头、一位三十有五、一位将近四十。一天我闲的无聊阅览《百家姓》时,赫然发现“朱秦尤许”这四个姓氏是连在一起的,我向来对神秘事物感兴趣,不由将此巧合与缘分宿命扯到一块儿瞎联想起来。我喜欢看命理、星座方面的书籍,这倒不是有当算命师的企图,我只满足于懂得一点儿皮毛的东西,每每都是浅尝辄止。我不想知道的太多,因为我比较认同冯友兰先生在《论命运》中所说的,如果有先定的命,先知了也不能改变,不能转变,又何必要预先知道呢。我只想用那方面的知识,来试着分析一下有哪些先天因素造成和影响了我的性格及境遇。以前总是为在校时不能集中心思好好学习而自我谴责,在我粗通“四柱命理”后就原谅了自己。对星座研究了一小番后,我对自己性格中极其不满意的地方也释然了,我出生的那天是两个星座的交接日,是水火矛盾体。“天生如此,我有什么办法。”每当我对自己的言行不满意时我就这样为自己开脱。
经理李东正在为一张大专文凭饱受考试这个恶魔的折磨。一天他定好了要出差的,却接到所参加的学习班的学习通知。公私不能两全,李东指派我去替他学习。
“老师点不点名?”我问。
“点。”
“我去合适吗?让大明子去多好。”
“麻袋上绣花底子太差,他去也是白去。你作好课堂记录就行,其他的不用管。”
学习班设在一座大楼的二层,底层是一家摩托车专卖店。我把自行车往店前的空地上放时,看见了我们公司一位经理的老婆。她也看见了我。我们互相认识,按说应该打个招呼的,却都装作谁也没看见谁。我和她结下了梁子?——没有!那是因为什么?——且听我慢慢道来:她的家就在我们商店后面那片平房。她刚从乡下搬来时,同事们背地里笑话她土气,我听不过,要么为她辩护两句要么不置一词,也算是对的起她吧。下面,即使暴露自己拿公家的东西送人情,我也要说。我们商店后门有一个小敞棚,里面点着蜂窝煤炉。有一回我正往暖壶里灌开水,她过来问我能不能让她也灌一壶,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她吃恣了甜柿子,以后每天都来灌。每回我都是热情的接待她,如果当时缺热水,她就把暖壶放在那里不管了,等水烧开,我自会给灌满。——天地良心啊,我这样对她绝无巴结之意。可是,当她由其夫的关系当上了一家摩托车店的主管后(不从我们那儿提热水了),再见到她时就变成一副高视阔步的样子。我上赶着跟她打招呼,回回都对我待答不理。——说到这里,真想骂句粗话来解气!起先我以为她只让我享受这种待遇,自卑感不由加重,后来听说除了经理李东其他同事皆是如此,这才心里平衡了。
还未到上课时间,教室里已坐满学员。室内一片嗡嗡声,学员们在七嘴八舌的谈论或交流有关考试的问题。我没一个熟人,所以只能默坐。听到后面几位女学员的诉苦,我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替别人听课,不必全神贯注,不必绷紧神经,只需往本子上抄抄或在书上划划杠。有一位老师不知上了那门子邪,竟完全抛开书本海阔天空地谈了半天,大概除了我听地津津有味,其他人没有不失望的,他们需要老师指出哪一章哪一节哪一行是重点,考试最容易出什么样的题。果然,下课后,学员们纷纷报怨这位老师净讲了些没用的。
下午还要上课,我不打算回宿舍了,想在附近买点吃的。我来到自行车前,正犹豫着骑车还是步行,听到摩托车店里一个男性声音叫我的名字。
回头看到季平林在店门口站着,我心里一阵慌张。要是早点听出是他,我就装没听见的骑车走了,可是现在我和他已经四目相对,只能正视他的存在了。
季平林招手示
意让我过去。有那位傲慢的经理老婆在,我才不过去,于是站在那里没动弹。这时我听到店里有人问他我是谁,他回答说我是他妹妹。”
“干吗来了?”季平林来到我跟前问。
“替我们经理学习。”
“学完了?”
“没有,下午继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