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伊利亚德的生活没有改变地继续着。

哪怕告知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他也只会惊讶地“咦”一声,然后镇定下来投入到今天的生活吧。就像现在得知自己的末日,他还是同平常一样,结束掉一天的生活后眺望一眼高高飘扬的海军旗帜。

我和艾斯在古米尔中将返回支部的前一天见到了伊利亚德的父母。早在一月前,为了能够让伊利亚德在死亡之前和父母好好见上一面,维托开始策划家属探望活动,每隔几日都会接送一批海军家人前来支部,陆陆续续,总算不着痕迹地轮到伊利亚德的批次。

中午飞快用完餐,我们赶到训练场附近的庭院,望见和室内的一家三口围席而坐。方桌上摆放着母亲亲手烹饪的饭菜点心,切成片的黄瓜点缀着红白萝卜丝儿,芥末酱油盛在小巧的瓷碗上,热腾腾的土豆炖肉翻滚醇厚……母亲嘘寒问暖、舀汤夹菜,父亲倒不言不语,时而抬眼看看室外的花草虫蝶。

“维托跟我说,其实前几日去接伊利亚德父母的中士在他家看见了装裱贴墙的报纸,十有八九是他在一次任务中立功的报道。” 艾斯倚靠在树上说道。

我调整了下手枕后脑勺的姿势,轻轻应声:“是吗?”

艾斯微微笑应:“是啊,据说穿上海军制服都是一件值得用电话虫跟父母汇报的光荣事迹。”

“哟,”我打量了一会儿身披将校披风的他,“艾斯君你入戏太深了吧,海贼也能对海军感同身受?”

他咧嘴笑出声:“入戏倒不是,只是立场不同,也能理解类似的心情吧,就像我十七岁出海时的振奋与憧憬,获悉孩子成为海军的父母就像三年前在岸边与我挥手祝好的亲朋吧。”

“这样啊。”

似乎潜伏进海军g2支部以来,我们就没有过像当下这样的静心交谈了。连日闯荡海军基地,他流汗操练,我跟梢采访,白日的风吹暴晒虽然敌不过他的旺盛精力,但我到了晚上却是极度困乏,只在走廊上寒暄几句便入房卧榻鼾睡。

此时的阳光从绿叶间隙渗漏下来,温恬的清风打在脸上的光斑细腻地散开,不由使人身心放松。前方不急不慢的家庭生活更是柔软了时光。

悠长蝉鸣中,听艾斯感叹道:“哪怕挂念父母会担心,伊利亚德果然还是想在死亡降临前与父母相见,感激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

“……因为驱使人去做一件事的动力还有情感。他之前没有选择回家陪父母可能也有担心自己会受情感牵绊,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的原因吧。”

语落,艾斯将探究的目光转向我,我不自然地咳了咳:“虽然我这么说,但其实我不太理解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情感啦。连像伊利亚德这样一家人心平气和地吃饭说话都很难体验,更别说像亲情故事里常讲的,当孩子生病时被父母抱在怀里冒雨去医院了。”

我没有说谎,记得以前和小屋松窝在燥热的屋子里看一部泰国青春电影,这回换成我哭得泪流雨下。影片描述的是两个叫做小樱和小棉的女孩分别出于理想和感情的目的共同前往欧洲打工旅行的故事,当看到故事开头小樱的弟弟交给她一段父亲录制的叮嘱日常琐事的影像,和故事最后小樱的父亲和弟弟一同来机场迎接回国的她,我就像打开泪匣似的,艳羡地凝视影像中慈爱的父亲。小屋松在一旁既担忧又惊悚地看着我,不知是否害怕我和奈奈未一样,把他类比成健气弟弟或是闺蜜小棉。

“我也没有。”艾斯的言语把我拉出心绪,“我也没有过生病时被父母抱在怀里的体验。”

“啊,抱歉……”

“因为我从来没有过生病的体验。”

“……波特卡斯d艾斯!”我怒目圆视,狠狠瞪向憋笑的他,“怪物君请不要拉仇恨!”

他捂嘴别过脸去,霎时间,风掀起阵阵涟漪,伊利亚德和父亲母亲走出和室,踏过鹅卵石小道,走向林荫环抱的石阶小路。暖白的云像月见团子在空中流动,仿佛乘坐京滨急行来到是枝裕和的《步履不停》中二次元化的横山家,一家人走啊走啊,希望这一路没有尽头,又好像这一走即是一生。

gontiti的吉他曲也在脑间娓娓演奏,我们静靠在树旁默然无言,感受阳光、风捎来的温暖凉爽,情感传来的隽永流长。

过了许久,艾斯缓缓开口了:“其实我真的没有被父母抱在怀里的记忆。你知道的,我的生父被世人所厌弃,我从别人口中了解到的他都是罪大恶极、罪不可恕。我的母亲为了保护我,拼命延迟自己的妊娠日期,以至于在我降生于世时精疲力竭、不幸离世,这是后来从爷爷口中知道的。”

“你的母亲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也一定是一位温柔的母亲。”就像别在她长发上那朵盛放的花,坚强而美丽,我在心里想着。

“是的,她对我的生命之恩我时刻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