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萧燕楼,是曾经的北辰大族萧家的破落子弟。北辰早已无国,萧家也早已衰败,所以,我只是一个有着高贵门庭出身的破落户而已。
然而,比这前朝遗族身份更破落的是,我本姓皇甫,真实身份是辰国的末代皇帝。
曾经,三岁之时,我便登上了世人眼中的人生最高峰。父皇病重,不能理事,便传位于我,又让母亲垂帘听政。依稀记得,三岁生辰那日,我的登基大典,我腿短身矮,连朝殿上的龙椅都够不着,还是母后将我抱上去的。
不到一年,我就从人生最高峰跌至人生最低谷。曦朝人打来,冲破我南疆防线,占据了要塞城池,围困雍州。母亲带着我,从皇宫的地下暗道里,逃出了城。我至今都还记得,那幽暗地道里,又湿又冷,还有鼠虫吱叫声。
那年,北辰灭国,从此,世间再无北辰皇帝。而我,则换了一个人生,成为母亲的后族萧家里,一个旁门远支的不起眼男丁。
然而,不管外在的身份如何变,不变的是,我的帝王心。不管人生的轨迹如何变,不变的是,我的复国路。
母亲说,一日为皇,终身为皇。北辰一国,是在我的手中没了的,就要在我的手中,重新夺回来,重开雍州宫门,重起巍巍朝殿。
正如我的名字,“燕楼”二字,听起来风花雪月,合该配一个翩翩公子。母亲却说,这是耻辱,需要我终身铭记。因为,燕楼是雍州皇宫里的一座小楼之名,那里囚禁过一位曦朝公主,父皇的英年早逝,就拜她所赐,而北辰的灭国,就是她夫君的功绩。
烙进名字里的耻辱,我自然是刻骨铭心,我的国家,我的家族,我的尊严,终有一日,会在我的手中复兴。
母亲先是送我去千语山,跟随这片神州大陆上最好的老师,学习最经世致用的顶尖学问,结交最优秀的朋友。
而我,没有让她失望。也许是因为,对于一个三岁时便已经历了极致荣辱兴衰的人,看世间万事与万物,都如天上大鹏在俯瞰。故而在学业上,我亦能够全盘思考,触类旁通,文治武功,所向披靡。
我在千语山的那几年,清音阁前的文武擂台上,“北辰雍州萧燕楼”,成为所有师兄弟们叹为观止,却又无法超越的一个响亮名号。
但是,空有一个响亮名号,对于我的复国大业,起不了多大作用。复兴一国,还需要有钱财,有兵力,还得有天时,地利与人和。
于是,从千语山下来后,我开始奔走天下,四处找寻。不放过任何可以用的财与人,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利的机遇。
我像一个节俭的贫家子,甚至一个持家的商人妇那样,一点点地积攒钱财,人脉,再加上母亲费尽心机保存下来的一些萧家家底,我渐渐拥有了自己的势力与拥趸,要作一个自立一方的土霸王,已经不是难事。
此时,我却发现,天下大势,已不待我。
大曦朝的统治,渐渐深入人心。西凌草原变西域之路,西凌王作了大曦天子的大舅哥;东桑一国变出海门户,桑国没了女帝,摄政王变了桑侯;而在北辰之地,那些曾经信誓旦旦要拥我复兴的北辰遗族,也渐渐在曦朝新政的安抚中,从遗老变新贵,有奶便是娘,抱了更粗的大腿,便忘了旧主。
我似乎是,以一人之力,抗争天下一统的大势洪流。比那螳臂阻车,逆水行舟,来得还要艰难。
不过,通常老天爷在这里关了一扇门,会在另一个地方,给你开一扇窗。
就在我有些心灰意冷,却又不愿违背母亲的殷切期望,不敢正视萧家忠诚死士的幽亮目光之时,我一路游荡到了曦京,用一种酸意与冷眼,打量那无尽繁华与盛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