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回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 德维特才问。
希弗士顿了一下。
“什么都没拿。”他诚实地说。
当时兔子店长确实是空着手从城堡走出来的, 那个时候他的表情看上去已经平静了些, 至少不像等待大火熄灭的那几个小时里一样,所有人都不太敢同他说话。
实际上也只有萨尔曼医生能有余力安慰一下众人,因为大家都很难过。
魔法书被烧毁, 不只姑娘们无法再变回人形, 连常年来城堡取乐的客人们都不能幸免€€€€但他们并没有变成花朵, 而是变成了有刺的荨麻。
艾利卡暂时留在那里, 虽然书房里那本魔法书和墙里的女人都被烧毁了, 但大家都一致认同这座城堡最好就此封闭起来,避免有人再去打扰那些可怜的姑娘们,使她们不得安息。
尤金昨天晚上已经哭了一场, 但一提到哥伦布还是忍不住, 捏着一张手帕用力擤了擤鼻子。
这一次难得公爵破天荒没有就他在餐桌边做出这种行为表示谴责,他的注意力在另一个房间里。
希弗士明白他的意思,吩咐希洛去看一看查理有没有起床。
希洛没精打采地站起身走出去,很快又回来了,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兔头店长。
所有人都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
不过谁都很难从那张毛茸茸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只觉得店长好像在两天内又瘦了些。
但他原本就挺瘦了, 这是后还要更瘦,不过是睡了一觉的光景, 他身上的脂肪好像就随着呼吸消耗掉了似的。
“早上好, ”他轻声说:“今天早上有什么€€€€红肠?这个好。”他坐到为他空出的高背椅上, 拉过一盘冷掉的煎鸡蛋和红肠吃起来。
“早上好。”希弗士说,大家都有些忧虑地打量他的神色。
查理似乎对投射到自己神色的视线毫无感觉,整整吃下两大盘红肠之后,又吃了一个杏仁布丁,这才停下来,抬起头一副现在才发现的表情:“大家为什么都看着我?”
尤金和希弗士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说话。
德维特身体略微往前倾:“所以,你把他留在城堡里?”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但在场所有人都听懂了。
尤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公爵(不敢瞪他),对公爵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行为敢怒不敢言。
不过和尤金猜想的不一样,兔头店长并没有做出被踩到痛脚的激烈反应,正相反,他短暂地怔愣了一下之后才放下银勺,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认真思考了一下。
他很难解释自己此刻的心情。
大概是因为从出生开始就被迫不断面临分别和失去,查理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习惯自我催眠,不断说服自己提前做出心里准备,才能不至于在真正的冲击来临时不至于自我崩溃。
对他而言,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损失的,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他与哥伦布相互陪伴了很久,感情深厚,但当对方离开这个世界时,比起痛苦,他更多的感受是茫然和空虚。
因为在他回到火场后,没有人能比他更明晰体会到这个结果是哥伦布自己的选择€€€€无比坚定的选择。
“我没有把他留在那里。”查理斟酌了一下才继续说:“城堡就是他的目的地,他提前到达了,就是这样。”
“我不明白。”尤金哑声说。
查理转头看向希弗士,骑士长摇了摇头:“我不想背着你讨论此事,所以……”
兔头店长了然地点点头。
“大火熄灭以后,我回到现场。哥伦布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他的锡兵身体在烈火中融成了一堆锡块€€€€好了,尤金。”他善解人意地喊了一声,尤金又发出一声响亮的擤鼻涕声。
“你听我说完。神奇的是,在那堆锡块之上,有一朵小小的雏菊。不是那种深红色或者纯白色,花瓣丰盛的华丽品种,而是在早春山坡上的杂草里常常能看到的白色小雏菊,中间是明黄色的花芯。我们都听过哥伦布的故事,他当年从魔女那里带走的就是一朵小雏菊。我从未见过那朵雏菊,总是以为早就在我带着他离开多伦的时候遗失到半路了……那时候哥伦布的意识还不够清楚,等他完全恢复过来,已经记不清这种细节了,所以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当年带出来的雏菊就一直藏在他的身体里,从未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