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映花潭以东的梅林深处,有座石丘,石洞在石丘背后,不大,里面有一方石桌。

她那时入学宫不久,选了医阁,常被繁重的课业压得心烦。实在是静不下心时候,她就会去映花潭走走。那天白日下了雪,晚上却出了月。她跑神间被满地银花落霜迷了眼,走进了林深处,恰巧撞到了那方。

说来也巧,那天石洞中有人。白知秋拥着白裘斗篷,一个人煮着一壶酒,靠在石洞口盯着小炉发呆。

清朗的月光落下来,在洞口划出一道明显的阴阳线。往前是绿蚁醅酒,往后是沧月新雪。

“有客来。”白知秋指了指小炉,“喝酒吗?”

文松月摇头。

“那你要回去吗?”

文松月又摇头。

白知秋便很轻地笑了下,抬眸向如洗的深蓝夜空望去。白梅覆雪,天上地下一个颜色。更远处,还能看见一线山影。

她那日没有问白知秋任何关于药理的问题,只是隐约明白,人与人在世上的所求,是不一样的。

那一日的白知秋是仙客,而她满心红尘,又觉走向红尘的路太苦。

后来,她还去过几次。没有再碰见白知秋,却在洞中找到了酒坛。不知是白知秋无意落下,还是留给谁的。

只是后来再去,再没有伊始的迷茫。

身后响起了簌簌的行走声,白知秋穿过打开的阙口,谢无尘则握着一把短剑跟在他身边。

文松月转眸越过谢无尘向白知秋看了一眼,得到了一个细微的点头。

“该煎药去煎药,事情不要误。”文松月对旁边面面相觑的几个人道,等他们都走了,才转向众人。

一张又一张的人脸在眼中划过,没有一张是陌生的。

“外面风大,回祠堂去。”文松月面如冰霜,“那姑娘在哪?”

几个人迟迟疑疑地退了一步,却没人离开。反倒是中间围聚的人整整齐齐让开条路,露出挤在最中间的男人。

他怀里抱着一卷灰扑扑的被席,露出女孩子了无生气的青白的脸。

风冻住了男人的眼泪,让他的神色全然是麻木的。人群让开的瞬间,他死死地盯视着文松月,突然曲腿跪了下来。

“你不是说你会救我们吗?”他哑声问,声音像是拉不出音的二胡。混黄的眼珠直愣愣地转了两周,转也不转地盯住落了一层霜白的地面。

也可能是已经没有力气抬头了。

文松月对他有印象。

他是最早生病的那群人之一,病愈后,因为放心不下女儿,一直留在祠堂帮忙看顾其他病人。

文松月在他死寂的眼神中半跪下身,拨开包住女孩身体的灰布,看到了破皮溃烂的脖颈。

旁边突然有人一声惊叫,指着小姑娘的伤口连连后退。可是人都围在一起,她一退,后面的人没反应过来,被一搡,直接坐倒一片。

“你不是医术高明吗?你不是说你会救我们吗!那怎么还会死人?!”

人声混杂在一起,声声浪迭,被朔风卷到顶端。文松月缓缓为小姑娘掩住了脸,一时间没答话。

谢无尘和白知秋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文松月身后,正好与那男人一起形成了一小块空地。

白知秋见谢无尘指尖掐着,问道:“什么符?”

“一道来的那位医师,文师姐不知让他去哪。”谢无尘轻声道,“我掐了张引路符。”

这样的话,那个人若要来祠堂,就可以顺着自己走过的路,畅通无阻地过来。而且有引路符在先,他们也能了解到他在哪。

“他在往这边赶。”谢无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