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他?”夕误似是觉得有趣,尾音甚至是扬起来的,“他是黄口小儿,还是有人能替他扛一辈子的事?”
“……”
话不是很好听,但是这样的道理。姜宁觑着谢无尘苍白的脸色,见他呼吸逐渐平静下来,略松一口气:“师父为什么要将掌门令给小师弟?”
“让他对封禁阵稍做了解吧。”
余寅狐疑:“可我入阵时,小师兄没有让我了解啊。”
“……”夕误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余寅。后者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要反驳,便听夕误轻飘飘道:“你懂阵法吗?”
余寅一哽。
其实周临风考虑过,把余寅团一团扔去阵阁,可惜余寅自己不太想学。今天借口是阵法不够灵便,明日借口是规律走向拗涩复杂,借口用尽了便言说自己身体不适,最后被当时的阵阁考核长老丢回碧云天,成为了山上的唯一败笔。
但余寅绝对不肯让夕误知道这段往事,色厉内荏道:“姜师兄主修阵法,不一样不知道?”
姜宁点了下头:“不知。”
“也是,小师兄不想让我们碰这些。”夕误一笑,“若是不问,他是不会主动讲的。”
“问了多半也不答。”余寅小声反驳。
夕误默然片刻,轻声道:“万象天阵局之大,绝非芸笥天可比。哪怕清远是阵法大家,底蕴尚未至此。”
他落在谢无尘身上的目光显得凝定又平静,声音也是一样:“通天路是三界隔绝后,唯一尚存天道的地方。小师兄在通天路上见过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他的决定,绝非心血来潮。”
否则,他不会整整三百年,都不挣不躲地等着那个结局。
“谁知道小师兄到底怎么想的。”余寅一耸肩,不想跟夕误多说了。
他的机缘源自于夕误的离开,在碧云天上浑水摸鱼一百多年,一见面,发现仍然不如一直停滞在人间的夕误。于是余寅理智思考片刻,没在“同业相仇”和“相煎何太急”之间做出选择,转眼去看谢无尘了。
谢无尘双眼紧闭,胸膛起伏,鬓角被冷汗浸湿,汗珠顺着脸颊滑下,聚集起来,滴哆一下落在桌面上。
真疼,谢无尘模模糊糊地想,玉简中封锁着的威压,太强大了。
偏偏在这针刺一样的疼痛里,他依然保持着自己该有的清明。密密麻麻的流光在他灵识旁流动,像夏日里无规律飞舞的流萤。他裹挟在其中,感觉自己要随时坠入无底深渊。
其实坠下去并没有什么,被扫出玉简而已。但这也证明他没有查阅这些禁咒的能力,下一次再来,遭遇到的阻碍会更大。
谢无尘试了几次,找不到令它们随心而动的方法,干脆站在原地,将灵魄所感知到的所有一并屏蔽起来。
从外及内,车辙声,风声,姜宁三人低声交谈的声音,到他们的存在,皆如潮水一般远去,变成一种雪白的空茫。继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与脉搏,又感知到自己纷乱的思绪。
最后,是沉在玉简灵流之中的神识。
“万象天封禁阵……”谢无尘又念了一遍。
漂浮的灵流刹那间一静,又不管不顾地嬉闹起来。谢无尘猝然睁眼,手指径径点向某一点。
长风€€忽拂过,卷起山雨之后特有的草木气息,迷了谢无尘的眼。他侧过脸,再睁开之时,发现自己站在白玉阶前。
混沌的天穹在眼底铺开,一直与白玉阶尽头处的牌楼连成一线。长阶两侧丰草长林,藤蔓低垂。风从长阶之上倒流而下,冷意沁骨。
谢无尘站在阶底,抬起头向上望去,没由来地有些心慌。
就在他愣神间,笼罩着的黑云压得更低,像是无声地催促。
他向身边看去,继而轻轻地闭了下眼,抬步向上走去。
白玉阶的三百级是略数,仔细数起来,应该是三百一十六级。为什么会设成这样一个数字,估计只有白知秋知道了。
他与白知秋初见就是在白玉阶上。
那时候,谢无尘以为白知秋是不爱笑的。他握着一卷书,倦倦地倚在门边,眸光浅淡,没什么力度,却有一种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