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人类与机器最大的差距:脑容量的差距。
但此刻,上百个字符还是被贺逐山一一背下,毫无差错地复现在眼前这张正方形白纸上。
贺逐山从抽屉里找出一只十阶魔方,用白纸包裹魔方六面,根据记忆中折痕的位置将纸折叠,又把将叠好的密文纸顺着魔方小块之间的沟壑裁剪开来,粘贴、固定,和魔方一起打乱至一个特定的状态。
“凯撒滚筒”——古希腊人通过写有密文的腰带和固定直径的木棒来传递信息。
文森特做了一个巧妙的变化,那就是将木棒升级为更复杂的魔方,并在密文本身的设计上使用更高级、更复杂的算法。
他赌贺逐山能猜到“木棒”是什么——文森特有一枚一直戴在脖子上的、按比例放缩的魔方挂坠,他曾特地向贺逐山展示过,挑衅他的老师能否在五分钟内还原那只魔方。最终贺逐山只用了三分钟。并且,他从未忘记那只魔方的初始形态——他确实很像机器,起码他的记忆力可与机器媲美。
破译后的密文是一组代码。“G8O-st.0002z.02k.14”,图书馆的书籍编号。
第二日傍晚时,贺逐山下了课,装作没注意到那几个坐在河堤长椅上假装看报的便衣行动队员,穿过拱门,走过一条长长的石廊向图书馆去。图书馆建在半山腰上,是一幢古典建筑,夕阳斜照时,仿佛晕上一层油画般湿润的暗金色光辉。
那是一本柏拉图的《理想国》,少有的纸质精装珍藏版,被借阅的次数不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贺逐山翻来覆去检查了数遍,未在书上找到任何可疑标记。他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哪一步算错了,但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公共屏幕突然亮起。
“插入一则最新消息,”虚拟投影迅速弹出,一位主持人严肃道,“3分钟前,下午4:57分,联盟中心广场发生了一起自杀式恐怖袭击,现场已造成14人死亡、57人受伤,涉事路段将进行为期1小时的临时交通管控,请广大市民避免外出。下面是前线传回的现场画面——”
下午4:55分,联盟中心广场人头攒动,到处是观光的游客与下班的白领、官员。马路上轿车堵塞水泄不通,双层大巴左扭右拐。正当人们欣赏着高处虚拟屏幕中的立体投影广告时,忽然有人指着空中尖叫起来。
只见一名女子奋力推开电视大楼109层的玻璃窗,甩下一卷白色条幅,然后纵身一跃,跳向人群:
“轰——”
她砸在人群中的前一刻,炸弹被瞬时激活。巨大的爆炸掀起十数米高的滔天热浪,冲击波将人群拍到天上,又重重摔落。很快,到处是支离破碎的人体碎片,和黏糊腥臭的血液软肉。
哭声与尖叫声四起,硝烟滚滚,黑云如龙直上。
而那条白幅正在空中随风摇动,上面写的是:
“这只是一场梦。”
“你们必须醒来。”
“啪!”
一个响指忽然在眼前打响,贺逐山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等隔着一排书窥见书架那边的人是谁,猫尾巴都炸开了毛,他说:“你有病——你有事吗?”
“老师怎么可以说脏话呢?”阿尔文趴在书架上笑眯眯的,“您在看什么呢?”
“没说脏话,那是实事求是。”贺逐山推了推防蓝光眼镜:“没看什么。不对——你怎么在这儿?”
阿尔文拨开两本书,以求把贺逐山看得更清楚:“我是学院的学生啊,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
贺逐山一脸“你?学生?”地看了他半分钟。
阿尔文掏出黑金色学生证,贺逐山打眼一瞧——嚯,好家伙,还是数学系的。
你小子最好别落我手里。
贺逐山实在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张嘴“你”了一下。但在看到阿尔文笑眯眯的狐狸表情后,想起前车之鉴,觉得还是不和他争辩口舌,把剩余的十几个字全咽回去。
他转身要走,却被对方喊住:“老师在看什么书呢?”
贺逐山只得把封皮怼到他面前:“你不识字?”
“柏拉图。”阿尔文点点头,还趴在那儿,依旧隔着一层书架笑着低头看他:“老师对政治感兴趣?”
“哲学是一门研究智慧的学科。我只对后者感兴趣。”贺逐山淡淡道。
但阿尔文说:“那老师一定听过洞穴比喻吧?柏拉图最重要的理论之一。一群从出生开始就住在山洞里的囚犯,看到了火光在洞壁上投射出的木偶的影子,以为那就是真实的世界,直到有一天,他们走出洞穴,看到了那颗太阳……”
“您相信他们说的话吗?”阿尔文注视着他的眼睛道,“他们说的,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梦,我们需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