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砚对着谭殊露出了两颗小尖牙,阴恻恻地笑了两下。无栖按了按他的小脑袋,温声道:“多谢谭长老提醒,我会好好监督他。不过……”
话锋一转后,无栖眉头微皱:“谭长老的气息,有些不对。”不像是气息不稳,而像是受了伤,气息有些阴沉?
谭殊下意识将储物袋往乾坤圈深处藏了藏,无栖不愧是妖修,和他一样有着敏锐的直觉。方才他将装妖兽尸骸的储物袋打开了一下,魔气稍稍有些外泄。他已经很注意了,却还是被无栖发现了。
最终谭殊打了个哈哈,将这事糊弄过去了。看着无栖拎着池砚飘然而去,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
圣人走了之后,修真界的水越来越混了,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福临镇是宁知的家,原本大家只想在镇上呆上几日,让宁知好好陪陪家人。没想到正巧遇上了符箓大赛,看完宁家两兄弟的比赛后,众人才惊觉,他们竟然在镇上呆了近十日了。
是时候离开了。
明天一大早,宁知就要离开家了,此刻他再一次坐在院中三角梅树下,双目放空看着眼前的箱子。箱子上的阵法已经解开了,他随时可以打开箱子看宁兴成留给他的符箓。
但是从他得到箱子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没有看过里面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总觉得如果开了箱子,这些年遭受的委屈和苦难,就是一场笑话。
看到宁知魂不守舍的样子,池砚忍不住了,他抬头对无栖说道:“小栖,还是你去吧。”
听到无栖的脚步声,小少年茫然地抬起了头:“无栖……”
无栖在他身边坐下,缓声道:“心里难受。”
宁知勉强笑了,看起来却像是要哭一样:“没有……”
无栖轻叹一声,抬手摸了摸宁知的脑袋,“别勉强自己,不想笑就不笑。”
话音一落,宁知的眼泪滚滚而下,小少年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呜咽着:“对不起,我不想哭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了。”
眼睛就像失控了一般,纵然宁知无数次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无栖什么都没说,他侧身抱住了宁知。
宁知身体一僵,趴在了无栖的双膝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在宁知的呜咽中,无栖终于明白了那一日在祠堂中,他们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宁知哽咽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非要冷嘲热讽?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又不是小猫小狗。即便我是小猫小狗,也会难过,也会痛啊!”
关于宁兴梅和多功能符箓的事,宁兴成守口如瓶,别说宁知不知道,就连宁母和宁家另外两个孩子也不知情。宁知少年时满腔的热血,快乐地想要和自己的父亲分享喜悦,可迎接他的不是夸奖,而是劈头盖脸的训斥。
当年但凡宁兴成对他透露一句,凭宁知的性子,他一定会听父亲的,再也不去碰多功能符箓。
被亲爹骂了之后,宁知委屈迷茫不解,种种情绪积压下来,他变得颓丧。
身为父亲,宁兴成非但没有及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还觉得所有的错都是宁知的。在宁家的那些年,快乐的时光很短暂,留给宁知最多的还是无尽的冷漠和痛苦。被自己的亲爹冠上了“一事无成”“废物”的种种标签后,就算他有再强的天赋,也没有心力去施展了。
幸亏宁知脾气好,若是换了心高气傲的孩子,可能早就和宁兴成断了联系,再也不会回家了。
宁知哭红了鼻子:“无栖,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在冷落了孩子这么多年之后,宁兴成幡然醒悟,自顾自将自己研修过的符箓拿了出来,说是希望能帮到宁知。这个箱子若是十几年前拿出来,宁知会将它供上。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宁知根本不在意宁兴成当年绘制了什么符箓,他连打开箱子的兴趣都没了。
“他们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爹娘生育了我,这份恩情就大过了天。为人子女,被爹娘打骂是教诲,子女应该欣然接受。可是无栖,我不服啊。我不是人吗?我不会痛吗?我不难受吗?我一路颠沛流离,走弯路吃苦头,难道是我活该吗?”
十年前,宁兴成的打骂让宁知心灰意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门。十年后,黑檀箱子打开了宁知被尘封的记忆,那些他想要遗忘,刻意隐藏的记忆全面复苏,正全方位的袭击宁知脆弱的神经。
宁知呜咽着::“他不喜欢我的时候全家都要视我为无物,娘和哥哥再担心我也不敢多提我,不敢多关心我。他那时可知道我的感受?”
“我不知道该不该原谅他,我只觉得如果我就这样打开了箱子,用他的心法,我心有不甘……”
听着宁知语无伦次的话语,无栖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柔声道:“行远,你已经成年了,你有拒绝的权利。”
人趋利避害是本能,身为修士,若是连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都做不到,那还修什么道?
宁知终究还是太善良了,他痛苦纠结,还是因为他在意宁兴成。这一步谁都帮不了他,只有他自己才能跨过。
第二日一早,碧云舟飘在了水面上,宁母和宁家两个兄长前来送别众人。宁母为众人准备了很多海鲜,她眼眶泛红,握着宁知的手不停地关照着:“有空的话多回来看看,没事的时候捎个信回来,修行的时候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