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扮成这样干什么?”宋安还是没忍住,“像抢劫犯似的。”
“……”王沛桓一时间没答话,用指节去蹭了蹭眼睛,声音有点鼻音,不知道是因为戴口罩闷的还是因为快哭了,“……脸,手上,都没好全。”
哦。宋安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知道这孙子八成开始掉眼泪了。他心里突然特别不是滋味儿,想起王沛桓小时候因为偷懒被师父训,因为偷吃小姑娘送宋安的巧克力被痛骂,抢师娘做的点心抢不过其他师兄生闷气,都是这种掉眼泪不出声的哭法。王沛桓现在一米九五,不管是横着还是竖着都是不容忽视的一大条,宋安却老想起他小时候,总觉得他还是那个黏在他屁股后面管他叫哥哥的小鬼头。
前几天挥之不去的心魔去而复返,想起那不成人样的半边脸,宋安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不舒服。
我弟弟怎么变成这样了?他在心底茫然地自问自答,是不是我没把他看好,是不是我没本事?
“师哥。”王沛桓又叫他,“你……你跟我回去吧,我们两个人,你就不会、不会伤成这样。”
“跟你没关系。”宋安打断他。
“你要是不喜欢,你要是……讨厌我,不想看见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可以搬出去。”王沛桓垂着头,眼泪又要掉下来了,“行吗,师哥,行吗?”
一时间宋安竟然不知道说什么,王沛桓的重点完全抓错了,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那一肚子的语重心长到了嗓子口死活吐不出去,噎得他不住地想翻白眼。
“……给我一点时间。”宋安只是这么说,这句话没有其他意思,就像死刑犯看见刀,冤魂看见孟婆汤,几乎是一种走投无路的变相求饶,但是王沛桓看样子并不是这么理解的,他把帽檐压得更低了一点,什么都没再说,起身从病床边离开。
最后的结果究竟算好算坏,没人知道。赵季拿着保温杯站在病房外面接水,杯口用热水烫洗过,有一股水被煮沸过很多次以后的矿味儿。他站在医院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病号服,白大褂,消毒水,绷带和吊瓶,赵季自己在其中,只是一个普通的来探病的中年男人。
咔哒一声,房门被推开,王沛桓从病房里出来,赵季扭过头,连忙迎上去:“师傅,谈完了啊?”
王沛桓还没从情绪里走出来,不愿多说,只是点一点头。
“师傅您怎么称呼啊?”
“姓王。”
“王师傅。”赵季伸出手跟王沛桓握了握,脸上笑容有些迟疑了起来,他又看了看周围,好像人群和喧闹能给他勇气。
“其实吧,上次我请宋师傅帮忙的事还没有结束……”
第16章 第三卷 第五章
“这就是把宋安送进医院的那个东西?”
王沛桓看着一个打开的柜子,火葬场里停尸间的冰柜又窄又深,他只能蹲下来才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准确来说,是两个人的身体,各个部位好像被什么极其锋利的东西砍得七零八落,但又互相黏连,看上去就像是被剖开后皮肤融化后自己长起来的。这玩意儿两颗头,一个就在柜门边上,紧闭着眼睛,一个滚落在最角落里,看不清面目。
王沛桓紧皱着眉头,伸出右手,好像想去触碰,柜门旁边那个人头却突然睁开眼睛€€€€那里面根本没有眼珠和眼白,只是一片漆黑。
它€€€€那个人头,动了动下巴,似乎不太习惯没有脖子的状态。如果这幅面孔长在一个活人身上,可能是一个令人信服,甚至颇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王沛桓冷眼看着它,那只还没完全恢复的左眼在帽檐的阴影之下低垂着,竟与那只剩头的怪物有一种奇异的相互呼应。
“缝魂术。”那怪物沙哑地笑了两声,“破阵的居然是我王家的好孩子。”
“你王家?”王沛桓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嗤笑出声。
“我是王家第六十三代当家,说一声我王家有什么不对吗?”那颗头一笑,露出漆黑的齿间。
王沛桓隐隐想起些什么,他只有小时候没上山去过家里的祖祠,六十三代……突然,他脸色一变。
那个活了几百年,家里长明灯还没灭的太奶奶,就是王家第六十三代!
“想起来了,是不是?”那颗头颅呵呵一笑,神情间竟然还有些慈爱,“凤英当年已经死了,也是我用缝魂术救活的,可惜轮到我自己这边出了点差错,不然,我可不是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王家不灭的长明灯,也不会只有凤英一盏。”
它顿了顿,似乎还颇有些怀念,“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啊……一百年?两百年?我为了找这个八字全阴的人傀,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本来炼成之后,他只会是我后背上一个指甲盖大的人脸疤,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啊……谁知他为了一个女人……”
角落那个头颅似乎被它的怒火牵连,发出断断续续痛苦的哀嚎声,不断像野兽一样小声地哽咽:“雪娟、雪娟。”
“绣婆和送子咒,也都是你的手笔?”王沛桓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你这是……”
“你猜呢?”那颗头颅睁大眼睛,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他已经明显不如刚才有人样,显出一种诡异的神经质和疯疯癫癫,“我可以给你看看……呵呵,王家孩子……靠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