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最后一点轮廓消失了。
水泽大地蒙上一层黯淡的昏黄,坐在树上的齐归忽然觉得自己那么虚无。
他并不是堕仙,没有犯下欺师灭祖的罪,可已经被养大自己的门派判了死刑。
少主……
司少康在他肩膀上的手使了点劲,齐归转动眼珠,对上那对深邃的眸子。
他仍然被施着定身咒,嘴角无法提起,然而他心中却苦笑起来。
他瞧着司少康,心里想:“真让你说对了。”
玄陵门再回不去。
齐归的脸从此要藏起来。
不想死,就要逃命。
司少康久久地凝望他,齐归却别开视线,慢慢闭上了眼睛。他跟司少康打了个赌,最后只能服输。
第55章 葬昔冢(七)
他们在夜幕降临的水泽边,一动不动地躲藏着。齐归听见那群人来来去去,有几回都走到了他们所在的树下,却又走开了。
等所有的声音渐弱消失的时候,齐归知道他们已经走远了。
他仍然闭着眼睛,听见司少康轻轻对他说:“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齐归没有反应。
司少康给他一样一样解开禁制,等把定身咒也解开的时候,齐归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难以保持平衡地从高高的树杈中间跌落下去,但他却眼睛都不睁,手也不抬,就那样头朝下地往下栽。
司少康吓了一跳,赶忙飞身下去接住他。
齐归被司少康扶好站直的时候,像个木头人一样,四肢僵硬极了,五官像是刻在脸上的,没有活气、不会动弹。
他脑海里仍然回响着刚刚那群人所说的话。
“既已死,身首异处又如何呢?”
玄廿说完之后,柳下惠子霎时变得冷怒。她对着无情沉默的玄陵门众弟子,一句话脱口而出:“他可是玄陵掌门视若亲子的人!你们少主的手足!”
寸心当即怒喝:“正因如此,才更不可饶恕!!”
“倘若齐归真死了,他的尸首应当在玳崆山一带,然而无数人搜寻数遍,竟连一块骸骨都没找到!他若真死了,也是跟掌门长老同一日死的,就算野兽分食,也不至于一丝痕迹都没有!”
寸心的眼睛喷着怒火,对柳下惠子斩钉截铁道:“堕仙诡诈,若非斩首,再残败的躯体也能苟活,断断不能心慈手软!”
柳下惠子嘴唇都在颤抖,一双手紧紧攥着,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她见玄陵门的人每一个都带着冰冷的杀气,心道恐怕这些苦主绝不会改变主意了,便一振火红的衣袖,说:“既如此,玄陵门自家的事,斧福府就不多嘴了。”
“我们走。”
斧福府的红衣一走,剩下的就全是黑白两色的道袍,在冷寂的水边愈发显得肃杀。
等这些丧色也离去,齐归被司少康扶着靠树站好的时候,他垂头看着自己和司少康的衣服,竟然也是一黑一白,终于说了话。
“我想换一个颜色……”
随便什么颜色都好。
司少康连连点头,“好,一会儿我就去买。青色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