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一节一节地爬上柳相悯的脊椎,他微微向侧后方偏头,就对上了齐释青的微笑。
皮笑肉不笑。
算上刚进来的斧福府的人,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就近五十人,但如果再加上敛去气息的玄陵弟子,整座金陵大殿,其实已经人满为患。
柳相悯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他坐得笔直,肌肉紧张到轻微痉挛。
台下的来宾一直望着主座上的人,窃窃私语地讨论着婚礼的章程,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司仪在哪里?谁去迎新娘?齐释青就这么坐着一语不发是什么意思?
纵使众人心里的疑惑要掀翻金陵大殿的顶,齐释青却八风不动。他将视线淡淡落在柳相悯的颈侧,这个距离,他可以直接将他斩首。
而那截脖子似乎变得与刚刚不同,好像皴裂了,皮肤纹理有些诡异。齐释青不易觉察地眯起眼睛。
因为主座上的人没有讲话,台下的人渐渐也闭了嘴,宏伟的大殿内一片寂静。
柳相悯僵坐着,不敢轻举妄动。他扫视着底下这些人,心沉了下去。
他们身上一件法器都没有。
柳相悯一转念就不感到意外,这些人都是堕仙,法器自然是黑的,他们把自己傍身的武器全藏了起来,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们并不确定齐释青知道他们是堕仙,所以才想要掩饰。
柳相悯太阳穴的血管砰砰跳着,速度越来越快。
局势复杂不明,预感极端不详。
柳相悯本来的计划是杀了齐释青,把相违扶上掌门之位,但现在的情况与他预想的完全不符,他不敢贸然动手。
照他的设想,他一到玄陵门就应该能看出齐释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靠联姻稳固门派是女儿家才会产生的单纯心思,惠子生怕他不同意才瞒到了最后一刻,但齐释青为什么要联姻?
柳相悯不会傻到以为齐释青钟情于他的女儿,想到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玄陵门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不得不倚靠别家势力。
柳相悯会这么想并不奇怪:五年前玄陵门在玳崆山几乎被灭门,齐释青重伤闭关一年,出关后没过多久就又带着亲信离开了门派、满蓬莱岛的转悠就是为了找被打成叛徒的齐归。这样的情况下,派内产生异心、弟子凋零不无可能。
而且据相违所说,这些年来他在玄陵门进进出出、供奉邪神,却从未引起过任何人的注意,足以证明玄陵弟子人心涣散、毫不警觉。此外,玄陵门一直没有招收新弟子,门下仅存的弟子均资质平平。
如若是这样,那等齐释青把善念堂的弟子“大赦”,他跟相违联手让玄陵门换个主人,简直易如反掌。
但从踏入玄陵门的那一刻,柳相悯就意识到他的预判出了问题。
光是他看见的玄陵弟子的人数就远远超过了相违告诉他的,而且从他们腰间的罗盘光泽就能看出这些人当中不乏高手,灵力修为远胜一般仙门弟子。
柳相悯想,相违肯定都不知道这些弟子的存在。
而等他被带入金陵大殿的时候,柳相悯的眼珠几乎要挣脱眼眶。
€€€€齐释青怎么会请来这些人?!
€€€€怎么会只请他们?!
€€€€他是如何知道他们的?!
柳相悯绝不会妄想齐释青会想跟堕仙和解,这些年来玄陵门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堕仙的线索,齐释青肯定是要报仇!
柳相悯当时的呼吸都乱了,与此同时心口烧疼,就好像有毒物在侵蚀他的五脏六腑。但他飞快恢复镇定,想:齐释青城府深,既然能暗中培养玄陵弟子,定然也能暗中探查其他仙门,整个蓬莱仙岛的仙门恐怕早已被齐释青摸排过一遍,这些小门小派被查出端倪实属正常。
再者……
柳相悯抬脚往前走的时候,心渐渐落回肚子里。
即使齐释青知道了这些人是堕仙,也绝不可能知道他是堕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