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生日舞会 (1)

流光之城 靡宝 13234 字 4个月前

七个月前。

礼查饭店的私人包间里。

房间装修得十分奢华,脚下是猩红色的羊毛地毯,墙壁上挂着仿名画,唯独花瓶里的鲜花经历了整日,已有些凋零。粉色的花瓣落在了斗柜上,又被听差行走时带起的风掀起,飘飘然落在了地板上。

听差端来了茶具,斟了两杯,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骨瓷茶具相当精美,镀着闪亮的金边,小银勺子也精致可爱。若是在平时,冯世真定会对这茶具爱不释手。

“小姐贵姓?”对面那位男子端起了茶杯,轮廓分明的面孔在氤氲的水气中有几分模糊。

“免贵姓冯。”冯世真忐忑,眼角不住朝门口扫,“抱歉打搅了您。我该走了。”

她起身。站在门边的黑衣人往旁边迈了一步,挡住了门。

冯世真面色发白,有些瑟缩发抖。

“冯小姐不用怕。”男人低笑着,“把话说完了,我自然会放你出去。请坐。”

冯世真只得咬牙坐下,重新打量这个男人。

他看着不过而立之年,轮廓十分英俊,富贵且优雅,眼神却深如望不见底的寒潭,散发着幽幽凉气。

这个面孔有几分眼熟,也许在小报的花边新闻上见过。他十分富有,穿着名贵考究的西装,带着精致的腕表,包下礼查饭店这一套豪华奢侈的套房。

“我姓孟。”男人抿了一口茶,好整以暇道,“冯小姐寻容定坤,有什么事?”

冯世真见既然走不成,倒也镇定了下来,反问:“请问孟先生是容老板什么人?”

“故人。”孟绪安浅笑。他笑起来很好看,却依旧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十多前年,我和容定坤险些成为了亲戚。冯小姐找他什么事?我或许能帮个忙。”

冯世真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看了半晌,说:“我想问他,闻春里的大火,可是他指使人放的?”

她的直爽坦白勾起了孟绪安兴味一笑。

“若我就可以告诉你,就是他干的呢?”

“证据。”冯世真说。

孟绪安抬起手,手下立刻把一支雪茄递到他手上,点燃了。

香烟袅袅之中,男人缓缓道:“你既然能找到这里来,就说明你自己也查得差不多了。买闻春里地皮的大盛公司,是一家空壳公司。但是里面有个王襄理,只在签合同的时候露过面,他是容定坤的人。他实际上的职位,是三阳实业的总经理助理。而三阳实业由容氏集团控股。”

冯世真一言不发。

男人吐了一口烟,望着女孩紧绷着的脸,“而火烧闻春里的指令,是容定坤亲自下的。最初至少想吓唬一下住户,没料到老房子年久失修,最终酿成大祸。这事影响太大,就连容定坤也有些怕,于是对内下了死令瞒着。当初替他办事的那几个人,最近接二连三地也都不是失踪,就是死于意外了。”

冯世真强制镇定的表情这才终于被撕裂,露出了积压太久的怨忿和惊怒。

“孟先生如何知道得这么详细?”

“因为我的人在窃听他的电话和电报。”孟绪安抖了抖烟灰,仿佛说的只是一件极其简单平常的事。

“我听不懂这些东西。”冯世真站了起来,“谢谢您的款待,但是我真该走了。”

门口的黑衣人岿然不动,手放在枪套上,同冯世真对视。

背后,孟绪安慢条斯理地说:“如果说,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向容定坤报仇呢?”

冯世真转身冷笑:“也许我并不想向他报仇呢?毕竟,我如今家道中落,弱小无能。容定坤不需要动指头,而是吹口气,就能把我吹跑了。”

敲门声响起,套房里的另外一扇门打开,一个文书走了进来,递给了孟绪安一张纸。

孟绪安低头扫了一眼:“冯世真小姐,我并无恶意。我只是在向你提出一个互惠互利的建议罢了。”

冯世真清秀的脸霎时雪白。她进入这房间不过十来分钟,这男人就已查出了她的身份!

冯世真是个聪明且识趣的人。她稳住了呼吸,走了回来,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孟绪安露出赞许的笑容,越发显得友善可亲。

“冯小姐,我绝对不是容定坤的朋友。或许是命运将你安排到了我的面前。我之前安插在容家的探子被发现了,窃听设备也被拆卸了。我需要有个人进容家,做我的耳目。有必要时,还能做我的爪牙。”

冯世真深呼吸:“我只是个普通人,孟先生。你手里的资料上想必写得很清楚,我如今以教书为生。我做不了间谍。”

孟绪安照着纸念着:“毕业于金陵女子大学,奖学金全优生,数学和英文双学位……冯小姐可是一位才女呀。”

“不敢当。”

“令尊身子可好?”孟绪安问,“钱还够用吗?住院费还欠着,药费没有结。纵使这些有你家的朋友慷慨解囊,令尊抽大烟的钱,总不好意思让别人也给付了吧?”

冯世真如坐

针毡,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这种隐私被窥探、曝光,并且被拿来威胁的感觉,让她如临围墙,失去了安全感。甚至有那么一瞬,幼年时经历过的那种惊恐和绝望席卷上了心头,险些就占据了她的神智,让她差点失控。

“我并不是在威胁你。”孟绪安却是敏锐地观察出了女孩的异样,放低了的话语里含着安抚的意味,“我是想帮助你,进而取得你的帮助。”

冯世真回以挑眉冷笑:“这种话,放在实力极其悬殊的两人之中,并没有什么意义。”

孟绪安靠回沙发里,吸了一口雪茄,道:“我会给你钱,让你还债,同时可以供养照顾你的父母。而你则由我安排进容家,为我做事。我会保护你和你的家人。而不论你想怎么报复容定坤,我都会协助你。”

冯世真问:“容定坤怎么和你结得仇?”

孟绪安长长地吐了一口烟,哑声道:“他欠了我一条人命。”

“我不杀人。”冯世真立刻说,“我冯家世代行医,只救人,不杀人。”

“放心。”孟绪安勾唇一笑,“我也从来舍不得让美丽的女士弄脏了手。”

冯世真沉声道:“我不在乎容定坤的死活,但是,我一定要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我我只要他体会到被他残害的闻春里的街坊们、我们冯家所感受到的痛苦就行!我要听他痛哭,看他哀嚎。他忏不忏悔,我也并不在乎。”

“冯小姐果真是个妙人。”孟绪安将还剩一半的雪茄摁灭在了水晶烟灰缸里,“不贪心,知进退,果断勇敢,见好就收。我很喜欢同你这样的人合作。”

冯世真注视着这个神秘而又强大的男人:“你呢?你想怎么报复容定坤?”

孟绪安起身,走到窗前,撩了一下天鹅绒窗帘上的流苏。他望着窗外,目光悠远。

“我倒是很想看到,我同容定坤重逢时,他脸上的表情。”

水晶灯光芒璀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客人们齐齐让开,供这位姗姗来迟的陌生男客走过。

他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报社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涌上来,镁光灯如花火爆炸开,此起彼伏。

永利银行是一家最近两年才出现的商业银行,有美国背景,实力雄厚,所以极其迅速地就在上海滩做大做壮,成为了一家赫赫有名的私人银行。在场许多人都同永利银行有过业务往来,却从未见过那个据说一直在美国,深藏不露的银行总裁。

和别的宾客不同,冯世真好整以暇地盯住了容定坤的脸。

他的脸色青灰晦涩,眼中血红,有那么一阵,难看得犹如被勒死的尸首。赵华安等人见了他的脸色,都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腰侧的枪套上。

孟绪安走到了台前,仰头朝台上的容定坤拱手一笑。

“定坤大哥,别来无恙。是我打断了你们?真是对不住。”

容定坤艰难而缓慢地控制住了面部表情,回以了一个僵硬的笑。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绪安老弟,我们待会儿再叙旧。来,先给孟七少上酒。”

孟绪安端着酒杯,冲正打量他的容太太十分绅士地欠了欠身。容太太想必是被他的姓氏勾起了一段不甚愉快的回忆,脸色也有些发青。

“这人同容家的关系想必不怎么好。”冯世勋对妹子说。

冯世真心道何止不好。这两家可是仇深似海呢。

孟绪安故意挑这个时机出现,就为了膈应容定坤。他如愿目睹容定坤惶恐失色时的样子。对于容定坤这样一位精明老辣、油滑内敛的人来说,人生中的失态恐怕屈指可数。今日就是其中一次。他看起来同当初第一次见到冯世真时极像,就像是见到了鬼一般。

“感谢……感谢诸位前来参加犬子的生日宴会。”容定坤的声音还有些发颤,“犬子十八岁成人的时候,还在学校苦读,未能大办,今日便借着他满二十岁,弥补回来。父母对儿女的希望,永远都很简单,希望这孩子将来能做一个正直体面的人,孝顺友爱,为家族、为国家争光。谢谢!”

掌声如雷。容定坤却是匆匆离了讲台。

容嘉上的目光追随着父亲狼狈的背影,接过了话筒。

“感谢各位长辈们对我的关爱,和朋友们对我的支持。请大家今日玩得尽兴。”

乐队指挥收到他的指使,立刻挥动指挥棒,热闹激昂的舞曲响彻整个大厅。砰地一声,香槟打开,众人欢呼。容嘉上顺着酒杯塔倾倒,淡金色的液体一层层盛满。

宾客们转眼就忘了刚才的那个小插曲,投入到了狂欢之中。

容嘉上下了台后,寻不见父亲。他想了想,让人把吴妈叫了过来,问:“你伺候太太的时间最久,对家里许多事一定比我了解。我看太太很不喜欢这位孟先生,你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么?“

吴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理所然来。容嘉上打开皮夹,抽出一张十块钱的钞票丢了过去。吴妈拽住了票子,这才笑呵呵地开了口。

“大少爷,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太太正怀着大

小姐和二少爷呢。老爷在外面的书画社里认识了一位孟小姐,为了她一连大半个月都不回家。太太当时大着肚子去找孟小姐谈话,孟小姐都不肯离开老爷。说什么,反对包办婚姻,要自由恋爱。太太气得不行,再加上老爷当时生意上还出了差错,险些滑胎。后来……是王姨娘怀孕了,孟小姐才被气走的。这位孟先生,好像是孟小姐的弟弟。“

容嘉上一听是父亲当年的风流债,啼笑皆非,不再去管这个事了。

五十五

欢腾的乐曲和宾客们的笑声被厚重的书房大门隔绝在外。容家和孟家的手下分立书房外两侧,交手而立,手都扣在腰侧的枪匣上。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比起容定坤戒备紧张的神情,孟绪安显得轻松许多。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加了冰块,坐进了真皮沙发里。

“容大哥不如坐下来说话。”孟绪安翘起了修长的腿,“这是你家,外面又有上百宾客,我又能对你做什么?”

容定坤僵硬的面孔逐渐松懈下来,垂着的嘴角勉强翘了起来,恢复了他老成精明的常态。

“绪安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呀!”容定坤在对面沙发里坐下,如个友爱地前辈一般感叹道,“之前常在报纸上看到你,只当你回国不过做点小生意,没想到原来你就是永利银行的董事长。士别多年,自当刮目相看。你藏得可真够深的。”

“孟家瘦死的骆驼比马总要大一些。”孟绪安也笑得好似个关系友善的亲密后辈,“靠着家里的支持,做了一番事业,算不得什么成就,只能说是不至于愧对祖先罢了。”

容定坤干笑了两声:“这些年我也常想起你,还有你姐姐……青芝她,还好么?”

孟绪安晃着酒杯里的冰块,冷淡道:“大姐已经去世了。”

容定坤浑身一震,难以置信。而孟绪安平静的目光再度向他确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容定坤肩膀颤抖着,问:“怎么都没人告诉我?”

孟绪安的嘴角扯出一个充满讥嘲的弯度:“容大哥若真关心大姐,自然会去打听她的消息,又何须等着别人来告诉你?”

容定坤无言以对,片刻后,才喘息着问:“什么时候的事?”

孟绪安说:“我们举家去美国后,她就病了。勉强拖了大半年,还是不行。走得倒挺安详的,也并没有再提起你。”

“那么早就走了?葬在哪里?”

“旧金山。”

容定坤耷拉着肩,长叹着:“真是没想到……她还那么年轻呀。我一直以为她过得好好的,在美国嫁了人,现在怕孩子都好大了。”

孟绪安眼神微微闪动,垂下目光,抿了一口酒。

“那绪安你……现在是专心在银行里做事了?”容定坤又问。

“孟家的生意摊子本来就小,又有从兄看着,不需要我做什么。”孟绪安说,“只是如今局势不大稳定,银行借贷风险大,又受打仗影响。稍有不慎,就容易赔得倾家荡产。我看容家倒是如日中天,今非昔比。改日还得向大哥好生请教一下生意经呢。”

“过奖。”容定坤后背浸出一层流汗,脸上松软的皮肉抽了抽,皱纹层层叠叠,疲惫老态越发有些掩盖不住了,“绪安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后起之秀,才是未来之主。我这一把老骨头,早已跟不上时代了。”

孟绪安打量了一眼华丽的大书房:“这宅子是后来修建的吧。当年我记得,容家不过只是一栋两层小楼罢了。”

容家当年何止只有一间小洋楼。容定坤当时负债累累,家产已变卖得只剩一栋房子了。若没有孟青芝小姐的相助,容家早就破产。只是孟大小姐的一片痴情,却并没有换来容定坤真心,反而招来了人生中最大的羞辱。

“我对不起你大姐。”容定坤神情晦涩,痛心疾首,“她一心一意待我,我却不能回报她的情意。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想她的。可是我却没那个勇气去打听她的消息。我真没想到她会这么薄命……”

“得了!”孟绪安的嗤笑夹着碎冰利刃扑向容定坤:“容老板当初引诱家姐,哄得她抽上大烟的时候,倒是很有勇气呢。”

容定坤好似被人抽了一耳光,脸色铁青,半晌没说话。

孟绪安修长稳健的手端着酒杯,杯壁倒映着他英俊深沉的轮廓。

“孟家得祖宗保佑,苟延残喘。在下不才,也算将家业一点点重新振兴了起来。其实钱财都是身外物,但是镇家之宝,却不能流落在外。容老板,你当年从家姐手中哄骗去的那个战国金麒麟,如今在何处?”

门外乐曲戛然而止,屋内陷入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容定坤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也猜你是为了这个事而来的。或许你不信,但是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那个金麒麟的下落。在我的困境之中,你姐姐把它赠我,让我变卖了还债。这金麒麟承载着我和青芝的情。我自打情况好转后,就一直想把它找回来。”

孟绪安平静笑着,唯有手背的青筋曝露了他此刻

的心情。

“容老板真是会粉饰,连我姐姐都亲口说是被你骗走的。罢了,现在打这个官司也没什么意义。容定坤,我要你把金麒麟还给孟家。”

“那是应该的。”容定坤敷衍着笑道,“你放心,我明日就增派人手,一定帮你把这个宝贝找回来。”

孟绪安的手指在皮沙发的扶手上敲着:“容老板,你恐怕不大明白我提这个要求的决心。你要是打算糊弄我,那你就想错了。”

“怎么会……”容定坤讪笑。

“二十年前。”孟绪安突然说,“二十年前,有母子三人,赶路的途中,在一个叫白柳镇的地方遇到劫匪,被害身亡。容老板你还记得吗?”

他每说一段,容定坤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话说完了,容定坤面色白里透青,五官僵硬犹如石雕。

孟绪安施施然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手指一弹,一个灰扑扑的东西落到了容定坤的膝盖上。

那是一个给孩子配戴的长命锁,非常陈旧了,但是依旧能辨认出“富贵命长”四个字。另外一面刻着叶片细花,中间有一个“桢”字。

容定坤像是被烙铁烫了似的,险些把这长命锁跌在地上。

“定坤大哥可要拿好了。”孟绪安讥笑着,“这可是你夭折的长女给你留下的唯一的念想。你那襁褓中的长子更是死不见尸。我突然想,他要是还活着,肯定也是个和嘉上一样聪明俊朗的年轻人吧。”

“你怎么弄到这个的?”容定坤粗声道。

“怎么?”孟绪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是怕我走漏了风声?确实,容家亲戚死得七零八落,佣人换了好几批,现在的那位容太太估计都不大清楚你最初还有过一房妻儿吧。但是反正都死了,也没什么妨碍呀。除非……”

孟绪安笑容收敛,阴冷地盯着容定坤:“你怕人知道,你发迹后为了娶书本网的唐氏,把碍事的糟糠和一双儿女杀害的事?”

长命锁跌在地毯上。容定坤愤怒地站了起来,红着脸骂道:“孟绪安,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容定坤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样杀妻灭子的事,也绝对做不出来!虎毒不食子,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儿女?”

“那确实杀了你发妻了?”孟绪安也笑着起身,把长命锁捡了回来,收回口袋里。

“是真是假,你是做丈夫和父亲的,最清楚不过。我的话已经说清楚了,容老板打算如何做,自己好好斟酌吧。想一想,要是世人知道一贯道貌岸然,以慈善家、社会知名活动家身份示人的容定坤,竟然是杀妻儿求荣的小人,会怎么想?”

容定坤急道:“你想凭这么一个东西就污蔑我?”

“谁说我只有这么一个证据了?”孟绪安笑,“人证,算不算?”

容定坤大震,一脸难以置信:“你……你是虚张声势!”

“是不是,容老板届时就知道。”孟绪安道,“一个连妻儿都能杀的人,我倒好奇谁还能再和你深交,什么人家还愿意和你儿女结亲。天下人谁能亲得过自己的妻儿呢?纵使做刀口舔血的生意,也不是图赚钱给妻儿过好日子么?将心比心,容老板的狠辣,可算是古往今来难得的一份了。”

孟绪安施施然地朝书房大门走去。

容定坤凶狠地瞪着他的背影,道:“你是来替青芝报仇的?”

孟绪安手放在门把上,没有回头。

“怎么会?我可是来帮助你一家团圆的呢。”

容定坤困惑愣住,孟绪安已推门而去。

舞厅里灯光璀璨,如流光飞舞,照得年轻男女们脸颊上的汗水闪闪发光,犹如抹了一层亮粉。

舒缓悠扬的旋律里,冯世勋搂着心爱的妹妹,轻轻地迈着步子,感受着这一刻的宁静温馨。

上一次他们这么安详静谧地相处,都要追溯到五年前冯世勋出国前了。

“还记得我出国前,你抱着我哭哭啼啼吗?”冯世勋低笑着问。

“干吗提我的糗事?”冯世真啼笑皆非,“那时候我还小呀,当然舍不得你了。”

“最近总想起过去的事。”冯世勋说,“当时觉得日子过得平淡无奇,同现在比起来,却已经十分甜蜜了。”

“我们家现在已经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候,将来只会越来越好的。”冯世真说。

“真儿,”冯世勋问,“你有想过将来做什么吗?”

“将来?”

“你顶多在容家再做半年。你不会想永远就只做一个教师吧?”

冯世真说:“教师这职业,受人尊敬,薪资也不错呀。”

“你不想去留学吗?”冯世勋问。

冯世真骇笑:“咱们家哪里有这个钱?再说,我去学什么?”

“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冯世勋说,“你这么聪明,不论学什么,都能出类拔萃。这是哥哥欠你的。留学的钱,我来想办法。”

“怎么说一出就是一出?”冯世真忙道,“我还没说想留学呢。再说了,你现在存的钱,是将来给我娶嫂子用

的,不能乱花。”

“花在你身上,怎么是乱花?”冯世勋皱眉,认真注视着妹妹,“我希望你能多为自己想想。”

冯世真笑着依偎进了兄长的怀里:“我现在好得很。你不要看周围那些富家千金们。就算咱们家没出事,我们也不能和他们比的。爹以前总说知足常乐。咱们家在本地里,已算是很体面的了。”

“你总是比我看得开。”冯世勋叹笑。

五十六

一曲结束,冯家兄妹回到场边休息。

容芳林郁郁不乐地寻了过来,问:“先生,你见着秀成哥哥了吗?”

冯世真摇头:“他没有和余小姐在一块儿么?”

“她?”容芳林登时讥笑,“她忙着和陈秘书长的公子跳舞,快活得很呢,哪里顾得上旁人?”

杨秀成同余知惠虽然是一道来的,进了场却分开了。余知惠作为容太太的外甥女,又清纯俏丽,很讨男人喜欢。在容太太的有意张罗下,余知惠结识了好几个公子哥儿,一支舞都没落下,确实忙得不可开交。。

容芳林抱怨道:“在秀成哥面前装着那么端庄娴淑的,背过人还不是到处招蜂引蝶。”

冯世真劝道:“人家两人之间的事,旁人是掺和不进去的。杨先生是有主见的人,他会有所决断的。”

容芳林谈了一声,从侍者的盘子里接过一杯香槟,望向舞池。

巧得很,伍云弛臂弯里身姿轻盈优美的女伴,正是桥本诗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