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没有追去——

一辆红色SUV抢在大部队赶到之前停在支队门口,接走了一瘸一拐的林欣儿。

来不及了。

这是一次连出场人物及退场方式都计算到位的“舞台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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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支队所有设备恢复,技术队的人检查了电缆和通讯设备,发现的确被人动过手脚,信号屏蔽器只能屏蔽普通手机与基站之间的联系,像这种连警方专用信道都被占用的情况,极为罕见。

而当时他们接到命令,外勤组所有人出动,只留内勤几个执勤的老人。

顾行当时处于昏迷状态,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命令,而王世林就算再不清醒,也不可能调动所有人,所以这个“命令”究竟是谁发的,又是谁占用了警方专用信道。

只有一种可能,对方非常了解警方的运作方式,并且对崇恭支队的一举一动都烂熟于心。

顾行的第一反应——有内鬼。

硕大的会议室内,顾行审视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他们有的愤慨,有的不甘心,有的淡定无畏,有的惴惴不安。

白皙灯光映出他的脸,睫毛到鼻梁投下立体错落的阴影,衬得眼窝和薄唇都格外冰冷。

他拿出一根烟,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烟蒂敲打桌面,发出轻微的响动,“所有人下班回家,陈俊安和颜顾问留下。”

抓内鬼不能操之过急。

其他人唯唯诺诺地起身,收拾周围的资料和塑料水瓶。

顾行大手一拍桌面,“赶紧走!”

他这命令一下,会议室就如同风卷残云留下的战场,七零八落纸堆和空瓶子杵在眼前。

陈俊安也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无视他们领导凶得能砍人的视线,默默地收拾会议室,像捡垃圾的老太太佝偻着身体捡起瓶瓶罐罐,把资料分类叠好,放在桌面。

顾行一声不吭,颜辞镜也安静地凝望陈俊安,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不知道他俩在想什么。

良久,顾行才叼着没点燃的烟,昂起头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慢悠悠地道:“小陈,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解释一下。”

陈俊安装垃圾的手倏地一顿,他缓缓放下黑色垃圾袋,头沉得很低,光只照到他的鼻梁和嘴巴,眼睛裹着一片漆黑,须臾,他轻轻地道:“顾队,我是不适合当刑警吧。”

顾行似乎早料到他会说这话,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辞职也好,免得我整天为你提心吊胆。”

陈俊安抿了抿唇,又去装垃圾。

“不过有件事你一直搞错了,”顾行掏出打火机,破天荒点燃了烟,室内顿时弥漫出焦油刺鼻的烟味,“我们刑警从来不是神,别给脸上贴金了,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还原事实真相,还受害者一个清明公道。”

陈俊安的头依然低低的。

相反颜辞镜一直用余光瞥着他,眼带桃花的尾梢观察他拿烟的动作,说话的唇瓣,以及眼底那股复杂得犹如死结一般的情绪。

“干我们这行的,不是不能和受害者共情,而是不能过于共情,如果警察都丧失理智,像你刚才一样,那还有谁能够抓住嫌犯?”顾行只是叼着烟,却没有吸一口,他的瞳眸掩在烟雾缭绕的背后,显得那双黑眼珠异常闪耀,“陈俊安,知道我为什么带着你吗。”

陈俊安茫然地摇摇头。

“你来了支队既没有突出的表现,也没有展现超出常人的积极性,每天混吃等死,不是咸鱼也胜过咸鱼了。”

陈俊安突然觉得顾队是在骂他。

其实顾行就是在骂他,“我不喜欢这样的人,没有目标没有计划,但是……”他话锋一转,又道:“你在接待受害者的时候却展现了另外一面,你不厌其烦地、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为他们说明现有法律下的最高赔偿,找什么律师比较好,有时候情绪来了还能和他们一起抱头痛哭,说真的……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有点毛病。”

陈俊安确认了顾队就是在骂他。

顾行弹了弹烧烬的烟灰,眼皮落了下去,“但你总是让我想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