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一个电话打进来,他划开接通键,“阿成。”

对面方希成的声音暗哑,“顾行?你没事吧?炸弹怎么样了。”

顾行苦笑,“很遗憾这枚炸弹跟三年前的不一样,对方并不想置我于死地。”

方希成在听到那“遗憾”二字险些摔手机,用尽浑身力气才忍住骂人的冲动,“怎么说?”

“电源在显眼的位置,切除之后就停止计时了,而且……”

结果他后半句还卡在喉咙,陡然一声怒斥传来,“你丫活腻了吧!不等我们赶到就拆弹!要是波及附近的人怎么办!陈俊安这小子光解释就花了足足五分钟!你手底下的人怎么办事的!你明知道单独调查的危险性为什么还要带着那两个蠢货!真出了事你能负责吗!”

蠢货一号:陈俊安,蠢货二号:颜辞镜。

“……”对于姜怀海的呵斥顾行一直是左耳机右耳出,可这时,听筒传来车子发动的引擎声,他一愣,“你把方希成带过来干什么?”

姜怀海:“……”

“他一个法医来这边有什么用,要是出事了怎么办?”顾行感觉太阳穴有根筋跳得他头疼,伸手按了按,放低了说话声,“法医又帮不上忙,拆弹的任务危险,你不该带他来。”

然而那一头只有哼哼哧哧的引擎声不绝于耳,姜怀海沉默了半晌,听呼吸声他貌似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方希成听到你的消息脸色惨白,执意要过来,你要我怎么办。”

顾行眉头微蹙,“把电话给他。”

不多时,方希成淡淡地“喂”了一声。

他有点慌,“那个阿成……我不是……”

“我知道,你也不是料事如神,我没有怪你。”

顾行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疲惫,就像睡梦中的人猝然被噩梦惊醒,就算方希成再怎么坚强,一丝惊魂未定的惶迫也从固若金汤的自控力中窜了出来,“你最近是不是劳累过度,我给你批几天假,你好好休息,这边有赵平川负责。”

“不用,我只是……”话到一半,他居然哽了,“希望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

顾行两只眼睛立刻瞪大如铜铃,“我记得我记得,我真的记得!”

他像个新婚出轨的丈夫,被老婆当场抓奸,跪在天寒地冻的门外请求原谅。

颜辞镜绕到驾驶座查看底下有没有安装炸弹,刚找到一个微不足道的裂缝,就听见顾行在那里卑微道歉,突然不想拆了。

他的心境估计是“我拼死拼活地救你,你却拼死拼活地想着别人?”

但顾行并没有察觉到某人醋坛子翻了,他现在慌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心想这回玩大了。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方希成从来没在他面前这么脆弱过,就算三年前亲手给队友收尸,一遍又一遍写着故人的死亡证明,被死者家属按头道歉,都没有说过一个“不”字,他永远保持着睿智与冷静,专业客观地分析现状,以至于顾行一度以为这人是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紧接着无比温柔却难掩悲痛的音色落入耳畔,顾行握着手机的指节一抖,心脏好像被人挖空了一角。

“沈姜和师父都离开我了,你不能再出事了……”

所有经历过那次任务的人都忘不了,专案小组从队长到队员一共三十人,回来就只剩下四个,总指挥下落不明,其余二十五人全部壮烈牺牲。

顾行醒的时候窗外下了很大的雨,连绵不绝的雨丝拍打玻璃,刮出槃根错节的水痕。

方希成守在床边,眼神黯淡,犹如头顶盘旋着死神,他平静地道:“我刚才回收了支队最后一具尸体。”

顾行行尸走肉地望着天边乌云密布,没有应声。

方希成扯了扯嘴部肌肉,大约是想对人挤出一个笑,但他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反而有种要哭的意思,“尸体的脸部和证件损毁严重,判断不了是谁,但我看到他脖子上挂着一条项链,坠子上刻的是我的名字……”

顾行的眼神空洞,根本没在听。

“是沈姜……”说到这里,方希成终于笑了,“说来讽刺,那条项链还是我送给他的。”

熟悉的名字灌进耳蜗,顾行的眸子逐渐聚焦,“沈姜……也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