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几次与人擦肩而过,都发现他们神色肃穆。巡逻的守卫就不说了,连提着竹篮采药回来的小妖族,也只有喁喁细语,没见到几个说笑的,与他印象中大不相同。
这是蜃楼里出了什么事情?又或者,这个幻境本来就没那么清晰?
察觉这一点后,谢真猜想这幻境大概与他自己的记忆没什么关系。他侧身藏在两棵树交织的阴影间,等一队守卫从山路上走过,方才一拉树枝,翻过墙头。
后院中,两棵梨树开得正盛。
换作平常的梨树,过了立夏早就挂上绿荫了,能这样开花,肯定是被用了什么术法。姑且不说这样颠倒时节的办法怎样,炎夏里见到堆雪一般的飞花,确实叫人心神舒畅。
这两棵树谢真还是记得的,他当时就在树下剁了一晚上的木头。
梨花似细雪片片飘扬,一道身影分开纱幕,踏上与水阁相接的回廊。光亮的木地板上缀满落花,他走在其上轻若无声,碧玉环悬在发际,有如风过水波,微微摇动。
见到那身红衣,谢真在心里一拍手,好嘛,老熟人了!
有熟悉面孔的好处,就是套话容易多了。认不认识他,是不是惊讶,与他讲什么话……都可作为推断依据,单凭应对,就能猜出许多幻境的讯息。
时机正好,谢真在墙上唤了一句:“无忧公子,别来无恙?”
说着,他一纵身,正落在长廊尽头,与对方打了个照面。
红衣少年愕然望着他。四目相对间,谢真也惊得差点忘了自己要说啥。
方才隔着树荫没见到正脸,如今看得清楚,这张面孔压根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无忧啊!
这也就算了,他记得蜃楼一脉是有在自己的容貌上略作修饰,不以真容示人的传统,无忧平时的模样本来就不是原貌,再有别的脸也不奇怪。
可是,气势与直觉做不得假。望着那双即使在惊讶中也如深湖般沉凝的眼睛,谢真敢说,这要是无忧的话,他就把他的柴刀吃下去。
“你认错人了。”
片刻的默然后,红衣少年开口道。果不其然,声音也与无忧不同,炎炎夏日里,硬是能让人听出一分朦胧的冰凉。
接着,他低头看了一眼,又道:“剑不错,拿来看看。”
谢真:“……”
第99章 千愁灯(二) 蜃楼传统艺能之强抢民男
梨花似雪,纷纷而落。谢真不由得问道:“你……该不会是施夕未吧?”
这状况就挺离谱的,但他越看越觉得像了。非但眉目之间有些神似,只看他不作掩饰时,四周灵气那种捉摸不定的感觉,就是明明白白的蜃楼一脉。
何况这身装束,要不说他刚才怎么会认错呢,与无忧的品味简直就没什么区别。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怎么会在幻境里见到年少的施夕未?他们仅有数面之缘,修行之路天差地别,虽说前阵子不慎听了一段他的陈年旧事,可是谢真觉得这位静流主将无论如何都不至于作为他的心魔之类出场……
要么就是,那个千愁灯营造出来的幻境与施夕未有关。不过,世上几乎所有幻境,都并非凭空造出,而是依托神魂与记忆而来。
与其说这一段记忆是由在棺材里和蜘蛛埋了几百年的灯自己携带,不如说多半源自在场的哪个人。
比方说,那个被孟君山一路追杀过来,窥破了他的伪装,还认识阿花这张脸的狐妖。
从年岁上推断,其余人都不大可能在这个时候去过蜃楼,只有那个狐妖他不知来历,或有这个机会……至少表面如此。
可将各种迹象连起来,一个令人难以忽视的猜测就自然浮现了——搞不好这个狐妖根本就是施夕未本人吧!
谢真油然而生一种“你们蜃楼真是路子广”的感触,随即想到,若这真是施夕未以幻术出行,他也是冲着遗迹中的东西来的?
不对,如今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只见听了他这句直愣愣的问话,那红衣少年便蹙起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