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即道:“我去拦他。”
话一出口,他也霎时明白了长明那片刻犹豫的缘故。星仪此人手段诡秘,长明自然不想让他贸然涉险。然而无论何等险境,两人或能保全自身,可还有七绝井中其余那些修士,乃至山外的凡人在,就凭这些,他也决计不会袖手旁观。
他如实相告,因为他也定会前去。
长明深深看他一眼,最后只道:“当心。”
两字之间,似有千言万语。谢真笑道:“无事,我去去就……”
“别说这句,怪不吉利的。”长明忽地打断道。随即,仿佛觉察自己有些失态,又说:“封印至多一刻钟可解,若流火不好对付,就等我过去。”
谢真有些不解,但此刻也不是多说的时候,便一点头,按剑转身,追随着星仪离开的那条通路而去。
地宫周围的数扇门都被碎石掩埋,只有那处洞口被星仪撞开。一进到通道中,谢真就发觉这周围极为规整,并非七绝井中那般简单开凿而出的山洞。
纸灯随着他向前飘动,洒下的光芒间,他看到脚下石阶笔直向前,回廊墙壁上甚至有浮雕纹饰,虽只是一掠而过,无暇细瞧,但那重重叠叠、花里胡哨的样子,正是他觉着有几分眼熟的奢夸之风。
此处无疑曾是在山体之下修建的一座洞府,不难想象,在遭毁损之前是何等的美轮美奂。他身形迅疾,沿石阶一路盘旋上下,这里并无岔路,也不担心会追丢。中间还遇到几处被落石堵塞的地方,都已经被星仪轰开一处空隙,正可以容一人通过。
又侧身穿过一丛碎石之后,他猛地止住脚步。
满眼的红色,从脚下几尺开外的地方,一直延伸到远处的石壁之下。这里与石碑所在的地宫,宽阔之处相差无几,只是地面几乎整个挖空,建了一方巨大的平池。
六百年都没有人到访过的秘境里,这池子依旧盛得满满当当。其间波荡似水,又如余烬般现出橙红颜色的,不是流火还是什么?
谢真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多的流火。白阳峰阵法中的流火兴许比眼前更多,可是藏在山体之中,直到最后他才见到它们缓缓烧尽的样子。
而眼前这一池,既触手可及,也自是险恶万分。
星仪独自立在池边,似在出神。池中流火微微摇荡,幽深光芒如夕照残阳,不见将四方照亮,却像在这石殿中刻出了一道道阴影。
既已打了个照面,谢真索性不再掩饰行迹,光明正大地走向前去。
在见到星仪的那刻,他隐约感到,对方仿佛就是在这里等着引他入毂。既然如此,他也想知道,这人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他在距星仪几步之遥处停下,剑未出鞘,只是在这短短的距离中,从静到动,剑光及身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星仪好似很有耐心,这时方才转过头来。一直跟在谢真身后飘行的纸灯,此刻也照亮了他的面容。
他一身殓衣,挂在肩上仿佛残破的风帆。原本应该显得鬼气森森,但他上半张脸仍然罩着金砂面具,这古朴的面具令他不像话本故事里的孤魂野鬼,反倒像是个邪气四溢的妖魔。
“蝉花。”星仪从容道,“自打知道你,我便一直想与你谈谈。”
谢真:“有什么可谈的?”
这令他戒慎的敌手,此刻距他咫尺之遥,谢真能清楚地看到他面具上的每一丝刻纹。那纹路既像飞羽,也像舒卷的枝叶,当中虽在双眼位置留了两个空洞,可那后面似乎并没有目光投出,只是混沌不清的一片幽暗。
两人在池边相对而立,流火散溢而出的灵气在四周隐约浮动,使得空中仿佛有无数张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谢真不急着动手,自然是在等长明解开封印。他不信星仪不明白这点,可对方似乎并不在意。
“很多。”星仪稍一低头,似乎在欣赏他手边的佩剑,然后道:“但是,就这样谈未免少了点意思。”
只见他向空中一探手,飞舞的金砂凭空而至,在他手中凝成一柄黄金剑。
这把剑只能说略具剑形,倒不如说刚从炉中锻打出来的金条,别提花纹,连护手也极为粗疏。剑柄更好像是一截光秃秃的金片,很难想象能有谁拿着它会感觉顺手。
谢真一扬眉,他可不觉得星仪是为了省事才弄出这么一柄剑来。若是从未见过锻剑的人,可能会造一把四不像出来,却决计不会弄出这样形神兼备的剑胚。
“让我看看你的斤两。”星仪淡淡道,“拔剑!”
此情此景,谢真实在很想回敬他一句:你叫我拔剑我就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