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句,眼前人却出乎他意料,侧过头嫣然一笑:“那你要怎样谢我?”
孟君山“……”
突然见到来人时,那一刹那有点上头的欢喜冷却后,隐隐好像哪里不对劲的感觉终于占了上风。
静流主将扮作的狐妖固然毫无破绽,宜喜宜嗔,但与真正狐族那浑然天成的顾盼生姿比起来,孟君山还是能察觉到些许不同。凡是说正事时,他根本不会费工夫假以辞色;而他若是想起了狐妖的天赋,柔声细语,冲你笑一笑啊之类的……多半是有人要倒霉了。
那点绮思被冷风吹去,叫他清醒了不少。孟君山踏步上前,伸手一探——果不其然,树下那只是一道幻影,构筑的精妙之处,叫他也没能立即察觉,然而他探过去的手却碰到了了什么实在的东西。
凝滞的灵气被他一搅,登时化为星星点点的微光散去,留在原处的却是一只耳朵缺了一块的野狐狸,也不知道被什么法术挂在树枝上,四爪乱动,口中却发不出声。孟君山的手这一下正好送到它嘴边,被它吭哧一口,咬住了手指。
“……”孟君山默默将手收回,那狐狸也被跟着提了起来。
他捏住狐狸的后颈,教它松口,无奈这狐狸咬的死紧,好不容易才把指头解救出来。他已发现这狐狸身上几乎一丝灵气也无,但他总觉得施夕未不会做无用之事,这狐狸身上怕是还有什么玄机。
狐狸挣扎了一会,显得野性难驯,也看不出什么有灵智的迹象,似乎并非妖族,只是兽类而已。要说不寻常之处,它的皮毛上沾着不少已经干透结块的血污,还有一些焦黑痕迹,看着倒像是被雷劈了……不对,谁会用雷劈一只平常的野狐狸?
孟君山正自纳闷,忽见它皮毛之中埋着细细一根链子。他将那银链拉出,末端悬着一块小小的锁片,花纹中依稀可见两个古字:宁宁。
*
片刻前,距山峰数里之外,当流火开始从山岩中渗出时,几个前来探路的正清弟子一时间都愣住了。元宜惊声道:“……这么近?”
是的,太近了,那座燃烧的山峰不在更远处的群山里,而是已经迫近逢水城所在的河谷,倘若峰头上的火焰滚落下来,或许会直接冲到城外的村落之中。
还没等他们动身,脚下的震动却戛然而止,目之所及的火焰缓缓黯淡,接着归于寂静。元珩定了定神,问道:“小师叔,我们是否要分头去探?”
“不。”灵徽只是略一思索就拿定主意,“元宜回去报讯,其余人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哎?”元宜迷茫道,被元珩瞪了一眼后,终于想起该怎么答话了:“是!诸位一切当心!”
说罢,他架起自己的法器,却感到空中焦灼之气骤然大盛,手下一抖,差点没扶稳。门中常常教导,情势未明之前不要贸然起飞,免得当靶子被打下来,他便落回地上,耳边已听到灵徽厉声道:“结南斗阵!”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急迫。
南斗阵是正清弟子入门第一个就要学的合阵,不仅防守自身,也能阻拦敌手攻势,挡住或许正躲在他们身后,靠他们保护的其他人。南斗承玄武七宿之象,是纯粹的守阵,常被弟子戏称为龟壳,常见归常见,牢靠也是够牢靠,三至六人均可成阵。
低辈弟子结伴出门寻常皆是四五人一队,哪怕少了几个也能用出来,足见创制这门阵法的前辈为保住他们小命的良苦用心。
元宜只见灵徽身侧其余三人各持法器,灵力流转,一道紫光闪烁的六角阵即刻升起。寻常四人结阵,有八尺方圆已算不错,此时灵徽在阵中主持,展开的阵型宽逾数丈,直拔云霄,仿佛在这林地间撑起了一支光华熠熠的巨伞。
见此,元宜立即放下了去报讯的打算,而是合身向阵中一送,化为这南斗阵的一角。多了一人助力,阵形更盛,他余光见到灵徽手中卷轴并非他常用的法器,形制殊为不同,此时全力催动下,上面流转的灵光浓郁到近乎实质,心想多半是什么压箱底的秘宝了。
他自然不知,这是掌门年轻时用过的法器,自打小师弟初次下山就交由他携带,其中还藏有掌门的几道秘法,以备不时之需。灵徽这时还未曾动用里面的手段,只是将法器取出施术,但也见得他对眼下状况殊无把握。
南斗阵升起,前后不过须臾之间,元宜落地时还未觉察到异状,入阵后往来处一望,就看到了叫他毕生难忘的情景。
长夜之中,一线赤焰自远而近,从天幕尽头疾掠而来,起初尚是隐约虚影,及至近前,已化作横无际涯的一道怒涛。所过之处,草木砂石俱化飞灰,穹苍之上也似有明烛倒悬,遮天蔽日之处,仿佛千里潮汛,那无可阻挡之势,又如骤雨延绵无尽。
几名正清弟子只觉眼前一暗,刹那间已满是烈焰。在要令人目盲的辉耀之中,仍能见到一道金红交间的影子,奔腾火光为其飞羽,双翼展开之际,就如流云般煌煌燎燃。
震愣之时,元宜忽然想道,倘若是叫他未入师门修道前见此一幕,恐怕即使侥幸活了下来,这辈子也不敢再看到一点火了。
才刚这么觉着,那凤凰挟着周身烈焰,已经不闪不避,直撞上了他们结出的南斗阵。
以往无比可靠的阵形此时竟如纸糊一般,连元宜都恍惚觉得人家撞上的不是他们全力结出的阵法,而是穿过了一片水面,仅仅留下了几道流波涟漪。
直至对方一穿而过,南斗阵泛着幽幽紫光的阵势仍在半空中存留了片刻,方才无声无息地碎裂散去。这一情形,也终于能让人看出端倪,火中凤凰本相虽然声势夺人,却并非真身,而是化影。
不过此时即使是灵徽也无暇细想,南斗阵一举碎去后,灵气逆流,他首当其冲,险些跌坐在地。其余弟子一个个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看是已无再战之力了。
话说回来,面对这般不讲道理的对手,纵使他们神完气足,又何来与之相抗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