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吾血之血 开水狐 5410 字 4个月前

他看见萨菲罗斯的窗户亮着灯,于是从一楼的房间悄悄翻了进去。他走了没多远就撞到了巡视的老管家。那人看见他很惊喜:“克劳德!你……”“嘘……我是悄悄回来的,要给主人一个惊喜。”克劳德慌忙示意他小声。管家了然地点点头,指了指楼上,克劳德悄无声息地顺着楼梯飞奔而上,到了萨菲罗斯卧室的门口。

门关着,空气中散发着熟悉的香薰味道,他能听见外面猫头鹰咕咕的叫声,恍然间他好像还是那个半大的孩子,因为怕黑偷偷溜到萨菲罗斯的床上寻求一个拥抱。

但那样抵足而眠的日子不会再有了。克劳德闭上双眼,压抑住内心翻腾的情绪,半晌缓慢推开了门。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如同绸缎一样的银色长发,发尾几乎要垂到地上,烛火摇曳,光线像是在发上流淌。萨菲罗斯在看书,听见开门的动静站了起来,转身看着他。四目相接的瞬间,克劳德觉得脑内一片空白,几乎失语。

萨菲罗斯垂眸看着他,在这样极近的距离下他的压迫感更加明显,形状姣好的嘴唇上是似笑非笑的弧度,碧绿的蛇瞳锁定克劳德,他觉得那目光狂热却又不带一丝感情。银发柔顺地垂落,被松松地束在脑后,克劳德甚至看出来那还是他当年给萨菲罗斯系上的那条发带。他的气质也变了,更加危险,更加难以捉摸,还有一种熟悉的,来自战场的杀伐气息。克劳德表情复杂地凝视着他,他生命中曾经最亲近的人,已经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样子。他没法把眼前的萨菲罗斯和那个一起长大的少年联系起来。

“好久不见,克劳德。”萨菲罗斯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微笑着,语气亲昵,仿佛他们并未阔别五年。“你终于选择回到我的身边了?”

“……不是。我是要来问你€€€€尼布尔海姆的火是你放的吗?”克劳德来的路上打了无数腹稿,但在真正面对萨菲罗斯的时候,那些排练好的开场白被通通抛在脑后,克劳德只能靠本能行事才能维持住摇摇欲坠的理智。他的手已经放在腰上的短剑上。或许在他内心深处早就对萨菲罗斯做了有罪推定。

萨菲罗斯当然看见了他的动作,却不动声色:“真是冷漠啊。我以为五年未见你会有很多想说的……结果是为了这种事来找我?”

“回答我,是还是不是!”克劳德猛地提高了声音。

“是又怎样?那里的人不是对你们很刻薄吗?你为何如此愤怒?”萨菲罗斯随意地走回书桌旁,合上他看了一半的书坐了回去。

“可是我的母亲在村里!她也被你……被你……”克劳德说不下去了,他猛地抽出剑指着萨菲罗斯,强忍下声音的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有什么苦衷吗?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告诉我萨菲罗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别激动,克劳德。这会是个很长的故事。这剑是我送你的那把?”萨菲罗斯指了指另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克劳德站在原地不动,仍然维持着举着剑的姿势。萨菲罗斯因为他的不配合挑了挑眉,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一个多月前,两个我从前的战友找上我,说所有当时参加过五台战争并且受赏封爵的人全部患上了一种怪病。他们身上的皮肤有不同程度的变异,呈现出银色的斑块,严重的人已经因此死去,尸体化成了一滩水银一样的物质。但是当时唯独我没有任何症状。”

“我查了很久致病的原因,后来追溯到一个可能性€€€€在五台战争胜利的庆功宴上,皇帝曾经给所有封爵的军士一人一杯酒。”

“酒里面掺了东西。那东西我们都很熟悉,克劳德€€€€”萨菲罗斯盯着他,突然笑了起来,“酒里面掺了我的血。”

“……什么?”克劳德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那为什么……”

“为什么你没事?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以为你多半也已经因此死亡了,但你和我一样,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萨菲罗斯的手指敲着膝盖,克劳德熟悉他这个小动作,萨菲罗斯此时也在思考。

“在我查到了致病原因后,我想到了宝条的实验。你也记得吧,我当时每个月都要去放血,宝条曾经说过是为了稳固和神明的联系。我此前以为这只是他一种神神叨叨的形容,直到我亲自去了一趟地下室。”

“我知道宝条做过把我的血注射给各种生物的实验,但是他没让我看过实验结果。结果是,我试验的三种生物€€€€兔子,老鼠,陆行鸟,全部在一周后死亡,变成了水银状的物质。”

“这和你烧掉尼布尔海姆有什么关系?”克劳德听得眉头越皱越紧。

“为了查明我的血为什么会有这种效果,我去尼布尔海姆查了一些资料。结果是……哈哈哈哈……”萨菲罗斯笑着摇了摇头,“我曾经说过,我母亲因为沾染邪神被皇帝当众处以绞刑,对吧?这竟然不是个借口,是事实。”

“我的身体里寄宿着邪神。这就是我的血液特殊的原因。当年召唤邪神的是宝条与我母亲露克蕾西亚€€克雷森特二人,它最后寄宿在了露克蕾西亚体内的胎儿€€€€也就是我身上。”萨菲罗斯向克劳德摊开双手,“是不是非常讽刺?宝条所说的维持与神明的联系,是把我的血献给邪神,让€€能认得我。”

“至于尼布尔海姆起火,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萨菲罗斯说,“村里人发现我看到了资料不让我走,我就放火了。”

“……这就是你的理由?那些人的生命呢?我妈妈的性命呢!!”克劳德猛地把刀尖送到萨菲罗斯眉心前。他偏了偏头,用手指拨开剑尖,看到了剑身上刻的字母“C”,确实是他送给克劳德那把剑:“你在战场上见到的还少吗?整个整个的村庄被毁灭,没有什么理由。”

“可那是我的妈妈!你当年因为怜悯她洗衣辛苦,让她做轻松的活……!至少,至少放她一码……”克劳德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持剑的手颤抖了。

“没什么值得伤心的,克劳德。我小时候亲眼目睹生母被吊死,她临终前一直望着我,当时我也很伤心。但是现在不同了。既然我身上能寄宿神明,那我也可以把€€的力量夺走。你喝了我的血没事,证明你也是被€€选中的人。”萨菲罗斯起身,揽住克劳德的肩膀,靠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们可以一起成为高于人类的自由的存在,所以我不在乎我死去的母亲,也不在乎被神罗软禁的现状了。你也是,克劳德,不必再因为你的软弱无助而感到悲伤。”

“开什么玩笑!”克劳德猛地一把推开他,“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他怒吼着,短剑直取萨菲罗斯的颈侧。萨菲罗斯对他的招式太过熟悉,眼都不眨地捏住了克劳德的手臂,往外狠狠一扭,克劳德惨叫一声,短剑落地。他不顾手臂被折断的可能左手出拳,击中了萨菲罗斯的腹部,在后者短暂松劲的时候挣脱出来,一个翻滚捡起了落地的短剑,仍旧瞄准了萨菲罗斯的咽部。萨菲罗斯头一偏,剑尖割断了他系了五年的发带,银发瞬间如春风拂柳般飞散开来,瀑泻而下。他后退半步,摸到了书桌上的拆信刀。

一眨眼间两人又扭打在一起,短刀相接,连续擦出火光。在近身格斗的情况下克劳德的体格劣势很快凸显出来,短剑被挑飞,萨菲罗斯扼住他的咽喉把克劳德猛地抵在墙上,左手的拆信刀扎进克劳德的肩膀,刺穿了他的脊骨。克劳德死死盯着他,艰难地喘息着,死命掰着萨菲罗斯捏着他脖颈的手,然而萨菲罗斯臂膀如铁钳般无可撼动,手指甚至还在不断收紧,很快克劳德的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咯咯”声。

“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要拒绝我?”萨菲罗斯问他。克劳德因为窒息而双颊泛红,努力地张着嘴用口型说着什么。

“你……凭什么……”萨菲罗斯为了听清他的话松了点力气,左手手指扣进克劳德肩头的伤口确保猎物不会逃脱,“凭什么……否定我的感情……我的人生!!!”克劳德从腰后拆出一把匕首,用力一挣,萨菲罗斯的手指深深陷进他右肩的伤口,几乎直接摁到了骨头,指甲缝里都是血肉滑腻的触感。他不顾疼痛和飞溅的血液,一刀挑断了萨菲罗斯的手腕筋络,发疯一样猛扑上去,把他摁在床上,匕首狠狠捅进萨菲罗斯的心脏。

萨菲罗斯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他惊怒地瞪着克劳德,他的小仆人,他的小金丝雀,此刻正跪在他身上,双腿死死压住他的身体,双手握在匕首上用全身的力气把它钉进萨菲罗斯的胸口。萨菲罗斯感到一种强烈的被冒犯的愤怒和恨意,但是当他看到克劳德的表情时,这些情绪突然烟消云散了。

克劳德在哭。

那双蓝眼睛里盛满了湿润的恨意,痛苦满溢而出变成一滴滴泪水落下,滴在他的脸上,混入他的血当中。少年萨菲罗斯的幻想在此刻成为了现实。多么全然的、炽烈的恨啊。这下他最深刻的爱和最深刻的恨都给我了。萨菲罗斯快乐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