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说:‘你的神是忌邪的神,我必 (19)

穹顶之下 斯蒂芬·金 12624 字 4个月前

,艾丽斯与艾登·艾普顿走进他们借住的那栋房子的后院里。艾丽斯说:“卡罗琳?你可以带艾登跟我……去镇民大会吗?”

卡罗琳·斯特吉斯正在用卡拉李·杜玛金的食物库存与面包(放得有点久,但还能吃)做花生奶油果酱三明治,一脸惊讶地望向两个孩子。

她从未听过孩子要求参与成年人的会议,还以为要是问他们的话,他们可能会想方设法地避掉这件无聊的事。她对这提议感到心动,毕竟要是孩子们去了,那么她也能去。

“你确定吗?”她问,弯下腰来,“你们两个都想去?”

在这几天之前,卡罗琳会说她对生儿育女没有兴趣,她想要的是成为老师或作家。或许当个小说家吧。虽然对她来说,写小说是件很危险的事:要是你费尽所有时间写了一千页,成果却很烂该怎么办?还是写诗好了……可以游荡全国(说不定还是骑摩托车)……开些朗读会与教学研讨会,自由如鸟……这样一定很酷。说不定还能遇见一些有趣的人,一起喝红酒,在床上讨论西尔维娅·普拉斯[1]。艾丽斯与艾登改变了她的想法。她爱上了他们。她希望穹顶能消失——她当然这么希望——但让他们两个回到母亲身边,却会让她感到伤心。

[1]西尔维娅·普拉斯(sylvia th,1932-1963),美国知名诗人与小说家。

她多少希望他们也会因此有些伤心。这想法或许有点卑劣,但却是真心的。

“艾登?你也真的想去?大人的会议可是又长又无聊的。”

“我想去。”艾登说,“我想看到所有人都在一起。”

卡罗琳懂了。让他们感兴趣的原因,与讨论资源问题及镇公所打算如何运用资源无关;怎么会呢?艾丽斯九岁,艾登也才五岁。但他们的确希望看见所有人聚在一块儿,就像个大家庭一样。

这是有其意义的。

“你们会听话吗?不会乱动或偷偷说话?”

“当然。”艾丽斯拿出自己的尊严说。

“我们出门前,你们先尿尿好不好?”

“好!”这回,女孩翻起了白眼,一副卡罗琳是个笨蛋,让她有点受不了的表情……就连这表情也让卡罗琳挺喜欢的。

“那我就把这些三明治打包带去啰,”卡罗琳说,“我们还有两罐饮料,要是小朋友乖,又会用吸管的话,就给他们喝。不过在小朋友急着喝更多饮料前,得先上厕所才行。”

“我会用吸管,”艾登说,“有惊惊吗?”

“他是指惊奇巧克力派。”艾丽斯说。

“我知道他的意思,不过这里一个也没有。不过,我想可能会有些全麦饼干,上面还洒了肉桂糖粉。”

“肉桂全麦饼干棒极了,”艾登说,“我爱你,卡罗琳。”

卡罗琳露出微笑。她认为这话比她读过的所有诗都更美丽,甚至就连威廉斯那首与冰梅子有关的诗也比不上。[1]

[1]此处所指的是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williacarlos willias)的诗作 this is jt to say。

到处都是血

13

安德莉娅·格林奈尔走下楼梯,虽说脚步缓慢,步伐却十分沉稳,让茱莉亚看傻了眼。安德莉娅有了变化。化妆与梳顺那头乱发只是部分,而非全部。看着她的样子,茱莉亚才察觉,自己有多久没看见镇上的三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原本的模样了。今晚她穿了一件令人印象深刻、腰间附有腰带的红色连衣裙——那件连衣裙看起来像是安·泰勒牌的——还背着一个袋口有抽绳的布制大背包。

就连贺拉斯也看傻了。

“我看起来怎么样?”安德莉娅走到楼梯底部时问,“会不会像是只要拿着扫把,就能飞去参加镇民大会?”

“你看起来很棒,年轻了二十岁。”

“亲爱的,谢谢你。不过楼上不是没有镜子。”

“如果那面镜子没能让你看出你现在有多好,你最好试试楼下这面,这里的光线好多了。”

安德莉娅把背包换到另一只手,像是很重似的。“嗯。我猜或许真的是这样吧。不管怎样,至少好一点。”

“你确定身体应付得了?”

“我想应该可以,但只要我一开始颤抖,就会从侧门溜走。”安德莉娅根本无意溜走,不管有没有发抖都一样。

“背包里装了什么?”

老詹·伦尼的午餐,安德莉娅想,我打算在全镇面前喂他吃下去。

“我总是会把自己正在织的东西带去镇民大会。有时,镇民大会实在既冗长又沉闷。”

“我可不认为这次会闷。”茱莉亚说。

“你也会去,不是吗?”

“喔,我想会吧,”茱莉亚含糊带过。她希望自己能在镇民大会结束前远离切斯特磨坊的镇中心。“我还有几件事得先处理。你能自己过去吗?”

安德莉娅给了她一个

滑稽的表情:拜托,老妈。“只要沿着这条街下山就到了,我都这么走过多少年了。”

茱莉亚看了一下表。还有十五分钟才六点。

“现在出门不会太早吗?”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艾尔会在六点开门,我想确定自己能有个好位置。”

“作为一个公共事务行政委员,你有权坐在台上,”茱莉亚说,“只要你想的话就可以。”

“不,我可不这么认为。”安德莉娅再度把背包换到另一只手。里头的确装着她在编织的东西;但也装着“维达”档案,以及弟弟抽筋敦送她的那把防身用的点三八手枪。她认为,那把枪同样可以用来保护小镇。一座小镇就像一具身体,只不过比人类的身体更具优势;要是小镇长了颗有问题的脑袋,移植手术就会有用。或许这么做不会害死这座小镇。她祈祷不会。

茱莉亚一脸困惑地看着她,让安德莉娅意识到自己竟想出了神。

“我想,今晚我还是坐在镇民的位置上就好。不过只要时机一到,我还是照样拥有发言权。你可以好好期待这点。”

到处都是血

14

关于艾尔·提蒙斯六点会开门的事,安德莉娅说得没错。主街原本一整天都没什么人,此时则挤满前往镇公所的人潮。从住宅区走下镇属山的人大多三两成群,人数比主街更多。从东切斯特区与北切斯特区来的车辆纷纷抵达,绝大多数的车上都坐满了人。看起来,似乎没人想单独度过今晚。

她抵达的时间,早到足以让她挑选座位。她最后选了讲台数过来第三排的位置,就靠在走道旁。她正前方第二排坐的人是卡罗琳·斯特吉斯与艾普顿姐弟。两个孩子全都睁大了眼,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每一个人与每一件事。小男孩的手上似乎还紧紧握着一块全麦饼干。

另一个提早抵达的人是琳达·艾佛瑞特。

安德莉娅从茱莉亚那里听到了生锈克被逮捕的事——这简直荒谬绝伦——因此知道他的妻子肯定心力交瘁。然而,她却用优雅的妆容和一件附有大口袋的漂亮裙子遮掩了这种感觉。以安德莉娅自己的状况来说(口干舌燥、头痛、胃部翻腾),她不禁十分佩服琳达的勇气。

“过来跟我一起坐,琳达,”她说,拍着身旁的位置。“生锈克怎么样了?”

“不知道,琳达说,”滑过安德莉娅身旁坐下。

有某个东西在其中一个可爱的大口袋里传出碰撞声响。“他们不让我见他。”

“这种处置方式就要被纠正了。”安德莉娅说。

“嗯,”琳达冷冷地说,“一定会的。”她“哈啰,小朋友,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朝前俯身:“他叫艾登,”卡罗琳说,“这是——”

“我叫艾丽斯。”小女孩举起一只手,就像女王接受他人宣誓效忠似的。“艾登和我……是穹儿。穹儿的意思是因为穹顶而变成孤儿的孩子。这是瑟斯顿发明的说法。他会变魔术,比如从耳朵里变出一个二十五分硬币。”

“嗯,那看来你们已经渡过难关了。”琳达说,露出微笑,但她心里没有任何笑意;事实上她这辈子从没如此紧张过。用紧张形容显然太过温和,她简直就害怕得快失禁了。

到处都是血

15

六点半时,镇公所后方的停车场已经满了。

就连主街、西街与东街的停车位也停满车辆。六点四十五分时,甚至就连邮局与消防局的停车场也满了,镇公所内的座位几乎已坐满了人。

老詹早已料到座位不足的可能性。艾尔·提蒙斯和一些新加入的警察,一起把美国退伍军人会馆的长椅搬到草地上头,长椅的一面印着支持我们的军队,另一面则印着再玩几把宾果吧!前门两侧各放着一台雅马哈牌的大型扩音器。

镇上大多数的警力——老鸟警察中只有一个没来——均在场维持秩序。比较晚到的人抱怨得坐在外头(不然就是长椅坐满时,抱怨自己只能站着)。兰道夫警长对他们表示,他们应该更早过来才对:要是你爱睡懒觉,就会因此错失良机。

再说,他又这么补充,今晚是个很棒的夜晚,天气晴朗温暖,晚一点还有机会看到那颗巨大的粉红色月亮。

“只要不在乎空气的话就很棒。”乔·巴克斯说。牙医自从在医院里吵了那场架、被迫放弃他的松饼以后,就一直不开心。“我希望那玩意儿可以让我们听得够清楚。”他指着扩音器。

“一定清楚,”兰道夫警长说,“这组器材是从北斗星酒吧搬来的。汤米·安德森说那是最顶级的,而且还是他亲手安装。你可以想象成这里正在播放电影,只差在没有画面而已。”

“我只觉得那东西让我看了就不爽。”乔·巴克斯说,跷起腿来,装模作样地抚平裤子上的折痕。

小詹躲在他的藏身处——和平桥中,透过墙缝偷看他们。他有点意外这个地方竟然能让他一览无遗,对于扩音器的存在更是感到欣慰无比。这样,他就能从这里听到一切了。只要他父亲一开始演讲,

他就可以执行自己的任务了。谁碍我的事儿,就只能自求多福了,他想。

就算天色越来越暗,也不可能看不到他父亲那颗圆滚滚的大肚子。更别说,镇公所今晚电力充足,一盏自窗内射出的椭圆形光芒,就照在塞满车辆的停车场边缘处。老詹与卡特·席柏杜此时就站在那里。

老詹没有被监视的感觉——或者说,他只有被每个人盯着的感觉,所以根本没有差别。他看了看手表,时间刚过七点。经过多年历练,他的政治经验告诉他,一场重要的会议总要晚个十分钟开始,不能多也不能少。这代表他现在就得沿着通道过去了。他拿着一个夹有讲稿的活页夹,然而一旦他进入状态,根本就无需讲稿。他知道该讲什么,觉得自己早在昨晚梦中便发表过这场演讲,不只说了一次,而是好几次,每次都越讲越好。

他用手肘轻撞卡特:“是时候准备上场了。”

“是。”兰道夫就站在镇公所阶梯那里(他可能以为自己看起来像他妈的恺撒大帝吧,老詹想),卡特跑了过去,把警长带回这里。

“我们从侧门进去。”老詹说,看着手表,“再过五——不对,四分钟以后就开始。你带头,彼得,我走第二个。卡特,你就跟在我后头。我们直接上台,可以吗?走路的样子要信心满满——别一副甜煞的无精打采的模样,这样才会有热烈的掌声。我们站定不动,等掌声逐渐停下后,再坐下来。彼得,你坐我左边,卡特,你坐在右边。我会朝讲台走去,一开始会先祈祷,接着让每个人都站起来唱国歌。在这之后,我就会开始说话,然后尽快进入议程。他们对每一项提案都会投赞成票。懂了吗?”

“我紧张得就跟个疯婆子一样。”兰道夫老实承认。

“别紧张。一切都会顺利得很。”

关于这点,他错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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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就在老詹与随扈们朝镇公所侧门走去时,萝丝把餐厅的货车转进麦克莱奇家的车道。跟在她后方的,则是一辆外观朴素的雪佛兰轿车,司机是乔安妮·卡弗特。

克莱尔走出屋外,一只手拿着手提式行李箱,另一只手则拿着装有食物与日用品的帆布背包。

小乔与班尼·德瑞克也分别拿着一个手提式行李箱,只不过班尼那个行李箱中的衣服,大多是从小乔的衣橱里拿的。班尼的另一只手上拎着一个小帆布袋,里面装满了麦克莱奇家储藏室里的东西。

山下的方向响起从扩音器中传出的掌声。

“快点,”萝丝说,“他们开始了,我们该赶快闪人。”莉萨·杰米森跟着萝丝一同前来。

她打开货车车门,开始帮忙把东西放到车上。

“车上有遮车窗用的防水布吗?”小乔问萝丝。

“有,乔安妮车上还有不少备用的量。我们先开到你说还算安全的地方,再把车窗封起来。行李箱给我。”

“这简直就是疯了。”乔安妮·卡弗特说,一边从自己的车与蔷薇萝丝餐厅的货车中间笔直走过,由此萝丝确定她没有喝几杯什么的。这是件好事。

“或许吧。”萝丝说,“你准备好了吗?”

乔安妮叹了口气,用手搂住女儿纤细的肩膀:“准备好什么?准备好接受迅速恶化的一切?也只能走啰。我们会在那里待上多久?”

“我不知道。”萝丝说。

乔安妮又叹了一口气:“唉,至少那里够暖和。”

小乔问诺莉:“你爷爷去哪儿了?”

“他跟杰姬与波比一起待在我们从伦尼二手车行偷来的货车里。他们两个去救生锈克与芭芭拉先生时,我爷爷会在外面等他们。”她给了他一个吓得半死的微笑,“他是负责接应的驾驶员。”

“那个老傻瓜真是傻得不行。”乔安妮·卡弗特说。这话让萝丝想把她拉过来揍上几拳,注意到莉萨也朝她看了一眼,眼神中泄露出相同的情绪。不过现在没时间吵架,更遑论是动手了。

要是不团结的话,我们就会一个个死于非命,她想。

“茱莉亚呢?”克莱尔问。

“她会跟派珀一起。还有她的狗。”

镇中心那里,扩音器(就连坐在外头长椅上的人也加入其中)传出切斯特联合合唱团的声音,大家一同高唱美国国歌。

“走吧,”萝丝说,“我来带头。”

乔安妮·卡弗特用不开心的声音又说了一次:“至少那里够暖和。走吧,诺莉,过来当你老妈的副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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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勒克莱尔花店南侧有条送货专用的小巷,偷来的那辆电话公司的货车就停在这儿,车头朝外。

厄尼、杰姬与罗密欧·波比坐在车内,听着街上传来的国歌声。杰姬双眼一热,然后发现自己不是唯一被感动的人;坐在驾驶座上的厄尼从后口袋拿出手帕,擦了擦双眼。

“我猜我们不需要琳达给我们指示了,”罗密欧说,“没想到他们会弄来扩音器。那东西可不是我这边提供的。”

“可以让别人看见她在那里,同样是件好事。”杰姬说,“罗密欧,你带面具来了吗?”

他举起迪克·切尼[1]的头套式塑料面具。虽然罗密欧有各式各样的商品,却没有杰姬想要的小美人鱼面具,因此她分到一个哈利·波特的好朋友赫敏的面具。厄尼的达斯·维达面具就放在座位后头,不过杰姬认为,如果他真的需要戴上那个面具,那只能说明他们真的麻烦大了。不过她没把这念头大声说出来。

[1]迪克·切尼(dick cheney,1941—),是小布什担任总统任内的副总统,他被大多数人认为是美国史上最具实权的副总统。

说真的,那又怎样?只要我们突然在镇上消失,每个人都想得出我们消失的原因。

不过,怀疑与确认终究不同,要是伦尼与兰道夫只有怀疑,那么他们留下来的朋友与亲人,可能只会被严厉地询问一番而已。

可能而已。杰姬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这还真是个有力的词汇。

国歌唱完了,更热烈的掌声随之响起,接着,镇上的次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开始说话。杰姬检查一下她带来的枪——这是她私人备用的——认为接下来的几分钟,可能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时刻。

到处都是血

18

芭比与生锈克站在各自的牢门前,听老詹开始演讲。多亏镇公所大门前的扩音器,他们听得相当清楚。

“谢谢!谢谢大家!感谢你们过来!感谢你们的勇气、坚强、忍耐,你们是全美国最棒的人!”

掌声热烈。

“各位先生女士……还有小朋友也是,我看见台下有几个……”

一阵温和的笑声响起。

“各位都知道,我们身陷可怕的困境。今晚,我打算告诉各位,我们是怎么卷进这件事的。我不知道所有细节,但我会分享我所知道的一切,因为各位值得知道。等到我讲完,你们知道状况后,我们得进行一场简短而重要的议程。但最重要的是,我想先告诉各位,你们让我有多么骄傲,以及在上帝——与你们——面前,我有多么虚心,能够在这样的关键时刻里,成为你们选择的领导者。我想向各位保证,我们会顺利度过这场试炼,只要团结一心,在上帝的帮助下,我们会变得更强壮、更虔诚,比过去任何时刻还要更好!现在,我们或许就像在沙漠里的以色列人一样——”

芭比翻了个白眼,生锈克则握着拳,做了一个赶苍蝇的手势。

“——但很快,我们就会抵达迦南,享用上帝与美国同胞为我们准备的奶与蜜的盛宴!”

掌声更为热烈,听起来像是起立鼓掌。十分肯定的是,即使楼下真的有窃听器,此时楼上的三四名警察也一定都挤在警察局门口,听着老詹的演讲。芭比说:“做好准备,我的朋友。”

“我准备好了,”生锈克说,“相信我,我准备好了。”

只要事情跟原本计划的一样,琳达不会跟那些人一起闯进来就没问题,他想。他不希望她杀害任何人,但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她冒着被杀害的风险。就算为了他也不行。就让她待在外头就好。老詹或许疯了,但只要她跟其他镇民待在一起,至少还是安全的。

在爆发枪战前,他是这么想的。

到处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