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李波家里。
李波的娘亲徐竞先把军帽摘下放在左手侧的桌上,右手接过来儿子递过来的茶,咕咚咕咚喝到了底,不满地道,“你这有没有大点的杯子?”
李波把那个喝干水的细瓷茶杯拿回来,四处看看,找出个已经见底的玻璃咖啡瓶子,将里面所剩不多的咖啡粉倒了,刷了刷,倒了白开水给他娘送过去。
徐竞先再又喝了大半瓶,李波在她面前规规矩矩地坐下,等她放下了那瓶子,问道,“妈,你什么时候从基地出来的?”
“凌晨3点多。140公里时速一路闪灯没有停。2点多到的北京。”徐竞先道,“来你这儿之前,我利用这个时间找在教委的老同学,摧着他打电话到x省y县,帮俩个年轻助理工程师解决了一下小孩入托问题。真是混帐,明明是按照国家对于导弹部队的福利规定,早应该顺理成章办的事情,拖沓刁难了大半年,最后要我托关系走后门才能执行条例!”
徐竞先大校参谋长说起来这些让她不满的现状,恼火地用拳头捶了下桌子,“等这次任务完成,我得了闲,一定得当做个事情去找他们当地部队机关好好追查这事。压着明文规定不办敲诈钱,一个托儿所所长家里是四层的楼,鱼缸里游的是几万的金龙!我要是不好好办了他我……”
“妈你没吃饭呢吧?”李波微笑着打断她娘的愤慨,“今天一帮同事跑来我这里玩,有个特惠做菜的,中午做了好多好吃的粤菜川菜,剩下的够我吃半个星期。还有他包的小馄饨,我给你下点儿馄饨去?”才准备站起来,徐竞先摆摆手,“出来时候我想着赶时间,带了俩天份的口粮。车上就将就吃了。不饿。李波,你有你小妹电话吧?她跟爷爷住,看知道不知道以前警卫连长你张叔的电话,我记得他前年是调到x省法院来的吧?我要让他给我查这事。别回去一忙又给忙忘干净了!”
“妈,我知道你最看不得仗势欺人的事儿。”李波走到他妈身后给他妈捏着肩膀,“对了你颈椎的问题去看了没有?你可别不当事儿。其实我们医院骨科这方面很强,要不趁你回来,明儿……”
“我得先把这事儿给办了!气得我脑袋都疼,你小妹电话?”
“妈妈,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啊。你听听有道理没有,行不行?”李波继续给他妈按摩脖子肩膀。
徐竞先狐疑地抬头看了眼儿子,“你说。从你会说话,什么时候不让你说话过?你要说得有道理,就算生气揍你一顿,之后不是也都再跟你赔礼道歉?”
想起来他娘亲一贯暴躁的民主---被他爹总结为‘先兵后礼’的教育方法,李波忍不住乐了,“是的妈。从来都是。那我说。妈,具体执行导弹部队人员的福利,这不是你的工作范围,而且跟你的工作范围一点边都不沾,对吧?即使你们部门,应该也有职责跟这沾些边的人,我想?”
“有。那有怎么?要找他们那不是费事么?而且走他们那头,哪有找你张叔利索?”
“妈,你看不惯他们的,到底是欺负了人?欺负了你的人?还是违反国家有关规定呢?”
“这有什么分别?”
“分别很大。”李波慢条斯理地道,“第一个,你的反应是‘我是大侠为民除害’,第二个,你可以利用更强的关系狠狠欺负回去,给自己人出气,第三个,那应该按规章制度程序来。如果是为了第三个,那么没有道理说你自己认同拿违背制度章程的方法,去打击自己所愤恨的违背章程制度的行为。”
“你!”徐竞先一按桌子腾地站起来,“这一样么?我这是……”
“妈,你别气,让我说完。说完我给你找小妹电话。”李波轻轻按着他妈坐下,“张叔叔是什么样性格的人咱们都知道。性格烈讲义气,脑子里想事儿没那么周全。不太能耐心学习研究相关专业知识。他调去司法部门工作,连爸爸都觉得不合适。可是这是部队给老同志的一贯政策福利。妈我给你说个事儿。小妹去年跟同学去x省玩,张叔叔一听,3辆高级人民法院的车,三辆总后的车浩浩荡荡去火车站接她们一共4个女孩子,一直送到旅游景点大门口。结果你猜怎么,就这四个人,一路从山下到山上的旅馆全都腾出来贵宾套间,全都上了20人也吃不了的酒席,3瓶茅台的阵势。等回来,那不是始发站,一共该站就5张空调车间坐票,一个电话过去,全给了小妹她们几个年轻人。妈,你知道,中间站上车的,多少老人孩子啊?小妹也有点吓着了,跟张叔说,其实跟您说就是想顺道看看您的,不至于这么大排场啊!小妹从小就是骑张叔脖子上长大的,感情好。张叔说,我这不忙嘛?也没空陪你,就跟我秘书说,我们宝贝琳琳来了,别给我亏待着,谁知道他给搞这么大声势,让琳琳都没玩痛快,回头我k他!”
李波说到这儿,苦笑着叹了口气,“然后呢,可是让小妹同学见识了。就俩月里,家在x省的那个女孩子,自己找张叔,说她哥哥工作分配的问题不公平……张叔也不问到底怎么回事,一个条子下去……那孩子她哥哥立刻进了市里一个2甲医院心内科。他是当地
一个民营医学院的学生,因为6门挂科,连学位都没有拿到。曾经到北京来玩的时候,他妹妹特意非要让小妹安排着跟我见,说要请教。妈妈,他真是什么都不会啊。我不知道这5年的学,究竟怎么上,才能糊涂到这个地步。那家医院虽然不是多么好的医院,但是以现在分配形式,他们那个档次的医学院,就成绩好的学生,也不见得能进得去的。”
“妈,我知道,你属下的工程师的事情,想必你也了解过不少了。一定是存在确实的弊端。可是这个弊端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如果你这样从爷爷的地位一个状告下去,然后你又去忙你的导弹,你的移动反应速度,不可能认真跟进这件小事,那么,这件事情究竟会是一个什么反应程度?我信那个幼儿园长肯定得到制裁,可是这个制裁本身,究竟,对今后的制度执行,是正面作用还是副面作用呢?还是,妈妈,你只是特别生气这个人,因为这件事被你看见了,所以你就先办了他再说。就是作了件好事。后面,非你能力和职责范围,你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李波说完之后就低下头不再说话,神色间却有层无奈。徐竞先一直皱眉用中指敲着桌子,过了好一阵,把军帽抓起来又扣在桌上,烦躁地道,“你说的这些,都是道理。可是又怎么样,由他去?继续靠着个托儿所所长的位子刮钱欺负这些没本事跟他斗的,老实八交的老百姓?欺负儿子媳妇在导弹基地日夜奋斗工作,老人孩子在家无依无靠,为了孙子不能入托在门口坐着哭的?继续让他为讨钱,空着位子也不让进?!”徐竞先越说越怒,抓起来桌上的玻璃瓶子又重重砸在桌上,余下的水飞溅出来,“你这根本是为无所作为找借口!我想走规章制度!能走,他娘的还需要现在我一个负责导弹系统技术问题的人来走吗?”
李波看看他妈,没有说话,把手机打开,抄下个号码递给他妈。
徐竞先看看,想拨电话,又听下来,气恼地看着儿子道,“你说,那你说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