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暮色 第二十四章 僵局

我睁开眼睛,对上了一盏明亮的白色的灯。我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一间全白的房间。我身边的墙上覆满了长长的垂直百叶窗。在我的头顶上,耀眼的灯光让我的视线模糊起来。我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很不平坦的床上,床边还装着栏杆。枕头很扁,凹凸不平。附近的某处传来了一阵恼人的蜂鸣声。我希望这意味着我还活着。死亡不应该这么不舒服。

我的手上插满了透明的软管,一根管子一样的东西缠在我的脸上,就在我的鼻子下方。我抬起手,想把它拿开。

“不,你不能。”冰冷的手指抓住了我的手。

“爱德华?”我稍稍转过头去,他的脸离我的脸只有数英寸远,他的下巴靠在了我的枕头的边缘。我再次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这一次还带着感激和兴高采烈的情绪。“哦,爱德华,我非常抱歉!”

“嘘,”他嘘声示意我安静下来。“现在一切都没事了。”

“发生了什么事?”我记不太清了,当我试图回想的时候,我的脑子抗拒着我。

“我来得太迟了。我本来很有可能赶不上的。”他耳语着,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我太蠢了,爱德华。我以为他抓住了我妈妈。”

“他欺骗了我们所有人。”

“我得打电话给查理和我妈妈。”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一点。

“爱丽丝打过电话了。蕾妮就在这里——嗯,在这间医院里。她现在去吃点东西了。”

“她在这里?”我试图坐起来,但我的脑子晕得更厉害了,他的手温柔地把我推回枕头上去。

“她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保证道。“而且你得一动不动得待在这里。”

“可你是怎么告诉她的?”我惊慌失措地说道。我对被安抚丝毫不感兴趣。我妈妈在这里,而我正从一次吸血鬼的袭击下康复过来。“为什么你要告诉她我在这里呢?”

“你从两截楼梯上掉了下来,撞破了窗子。”他顿了顿。“你得承认,这是有可能发生的。”

我叹了口气,这个动作让我隐隐作痛。我低下头,看着被单下的自己,那一团的隆起是我的腿。

“我的情况有多糟?”我问道。

“你折断了一条腿,四根肋骨。你的头盖骨上有一些裂缝,你皮肤上每一英寸都伤痕累累。你还流了很多血。他们给你输了许多血。我不喜欢这样——这让你有一阵子闻起来都很不对劲。”

“这对你来说一定是个不错的变化。”

“不,我喜欢你的味道。”

“你做了什么?”我安静地问道。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不能肯定。”他看向别处,避开了我怀疑的眼睛。他从床上拿起我裹着纱布的手,温柔地握在自己手里,小心翼翼地避免扯断那根把我连到其中一台监视器上的电线。

我耐心地等着他没说完的话。

他叹了口气,依然拒绝对上我的目光。“我根本没办法……停下来。”他低声说道。“根本不可能。但我做到了。”他最终抬起头,几乎微笑起来。“我一定很爱你。”

“我尝起来跟闻起来一样好吗?”我报以一笑。笑容扯痛了我的脸。

“还要更好些——甚至比我想象过的还有好。”

“对不起。”我道歉道。

他翻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在所有应该道歉的事情中(,你却选了这个)。”

“那我应该为什么而道歉?”

“为你差一点就让自己永远地离开我。”

“对不起。”我再次道歉。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声音有着安抚的味道。“当然,这样做还是很不理智。你应该等着我的,你应该告诉我的。”

“你不会让我走的。”

“是的,”他用冷酷的语气赞同道。“我不会这样做的。”

某些很不愉快的回忆开始闯入我的脑海。我着,然后畏缩起来。

他立刻焦急起来。“贝拉,怎么了?”

“詹姆斯怎么了?”

“在我把他从你身上拖开以后,艾美特和贾斯帕料理了他。”他的语气里有着一种尖锐的后悔。

这话让我困惑起来。“我没看见艾美特和贾斯帕在那里。”

“他们不得不离开那间屋子……到处都是血。”

“可你留下来了。”

“是的,我留下来了。”

“还有爱丽丝和卡莱尔……”我惊奇地说道。

“他们也爱你,你知道的。”

痛苦的画面(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最后一次看见爱丽丝时的情景提醒了我某件事。“爱丽丝看了那卷带子没?”我焦急地问道。

“是的。”一丝新的声响使他的声音阴沉起来。那是一种全然的憎恨的语气。

“她几乎一直待在黑暗里,这就是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知道。她现在全明白了。”他的声音很平坦

,但他的脸阴沉着,写满了狂怒。

我试图用我空着的手去够他的脸,但某样东西阻止了我。我低下头,看见静脉注射管正扯着我的手。

“呃。”我退缩了。

“怎么了?”他担心地问道。他被分了神,但还不够。他眼里的阴郁依然没有完全褪去。

“针头。”我解释着,看向别处,不敢再看我手上的针头。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一块扭曲奠花板砖上,试图不去理会肋骨传来帝痛,深呼吸着。

“害怕针头。”他低声对自己说着,摇了摇头。“哦,一只暴虐成性的吸血鬼,想要把她折磨致死,当然,没问题,她逃出去去见他。另一方面,一根静脉注射针……”

我转了转眼睛。我很高兴地发现,至少,这个回应动作不会让我疼痛。我决定改变话题。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问道。

他起先困惑地盯着我,然后,痛苦浸染了他的眼神。他皱起眉,他的额头皱了起来。“你想要我离开吗?”

“不!”我断然否认,被这个想法吓坏了。“不,我是说,我妈妈会怎么看待你在这里这件事?在她回来以前,我得把这个故事给理顺了。”

“哦,”他说道,他的前额又变得像大理石般光滑平整了。“我来凤凰城是为了把我的感受告诉你,好说服你回到福克斯。”他睁大的眼睛显得那么诚恳和真挚,连我自己都差点要相信他了。“你同意和我见面,于是开车来我和卡莱尔还有爱丽丝住的宾馆——当然,我是在家长的监管下来这里的。”他一本正经地加上这句话。“但在来我房间的路上,你失足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当然,剩下的部分你都知道了。不过,你不需要记住所有的细节。你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那些更详尽的细节你可以装作有点糊涂蒙混过去。”

我思考了片刻。“这个故事还有很多漏洞。比方说,根本没有窗子被撞碎。”

“当然有。”他说道。“爱丽丝对伪造证据兴趣浓得有些过头。所有证据都被处理得相当有说服力——如果你愿意的话,你甚至可以起诉那家宾馆。你不需要担心这个。”他保证着,用最轻柔的力度抚摩着我的脸颊。“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康复)。”

我对他的抚摩毫无反应,但这既不是因为我依然沉浸在痛苦之中,也不是因为药物带来的麻木。监视器的蜂鸣声忽然毫无规律地上下跃动起来——现在他不再是唯一一个能听到我的心丢脸地砰然乱跳(续失律)的人了。

“这会很令人尴尬的。”我低声自言自语道。

他轻笑起来,然后一丝好奇的(若有所思的揣测的)神情在他的眼里一闪而过。“嗯,我想知道……”

他慢慢得俯下身来,那阵嘈杂的蜂鸣声疯狂地加速着,甚至是在他的唇吻上我之前。但是,在他的唇用最温柔的力度压下来时,蜂鸣声停住了。

他立刻退回去,一脸的担忧,直到监视器表明我的心脏已经重新启动,他焦虑的神情才转为放心。

“看样子,我得比平常更小心得跟你相处才行。”他皱起眉。

“我还没结束和你的这个吻呢,”我抱怨着。“不要逼我在这里扑过去。”

他咧嘴一笑,然后弯下身子轻轻地把他的唇压上我的唇。监视器抓狂了(暴走了)。

但随后,他的唇起来。他退了回去。

“我想我听到了你妈妈(的动静)。”他说着,又咧嘴笑了起来。

“别离开我。”我喊出声来,一阵蛮不讲理的汹涌的恐惧席卷了我。我不能让他走——他会再度从我身旁消失不见的。

只是短短的一秒钟,他就读懂了我的眼里的恐惧。“我不会的。”他严肃地保证道。然后,他笑了起来。“我会打个盹。”

他离开我床边的那张硬邦邦的塑料椅子,坐到我床脚的那张青绿色人造革躺椅上去。他完全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他真的一动不动。

“别忘了呼吸。”我讽刺地低声说道。他深吸了一口气,依然闭着眼睛。

现在连我都能听见我妈妈的声音了。她正和某人说着话,也许是个护士。她听起来既疲倦又担心。我真想从床上跳起来跑到她那里,安慰她冷静下来,向她保证一切都很好。但我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做任何形式跌跃动作,所以我只能安静地等着。

门被猛地退开了,她从门外偷看着。

“妈妈!”我低声说着,我的声音里充满了热爱(深情)和宽慰。

爱德华依旧维持着一动不动地睡在躺椅上的姿势,她看在眼里,踮着脚走的我的床边。

“他一直待在这里(他一直不肯离开),不是吗?”她低声自言自语着。

“妈妈,我真高兴看到你!”

她俯下身子,温柔地拥抱着我,我感觉到热泪正从我脸上留下来。

“贝拉,我真担心!”

“对不起,妈妈。但现在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我安慰着她。

“我真高兴,我最终看到你

睁开眼睛了。”她在我的床沿上坐了下来。

我忽然意识到我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的眼睛是从什么时候起闭上的?”(我睡了多久?)

“今晚是星期五,亲爱的,你睡了很长一段时间。”

“星期五?”我吃了一惊。我试图记起那件事是撵发生的……但我不愿意去想它。

“他们不得不一直给你使用镇静剂,用了好长一段时间,甜心——你弄出了很多伤口。”

“我知道。”我能感觉到这些伤口的存在。

“你真幸运,卡伦医生就在那里。他真是个好人……不过,太年轻了点。他看上去更像一个模特,而非医生……”

“你见到卡莱尔了?”

“还有爱德华的妹妹爱丽丝。她是个可爱的女孩。”

“她确实是。”我完全赞成。

她越过自己的肩膀,瞥了一眼爱德华,后者依然躺在那张椅子上,紧紧地闭着双眼。“你还没告诉过我,你在福克斯交了个这么好的朋友。”

我畏缩了一下,然后起来。

“有哪里疼吗?”她担忧地问道,回过头来。爱德华的眼睛飞快地瞥了一下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