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么大的城市,也总要有几个希望落空的人。
周烟浅的失败来得并不汹涌。
最开始是睡眠,然后是心悸,震颤,最后变成薄薄一册体检报告,轻飘飘地落进掌心里。
那天下午。周烟浅拿着体检报告在公园里坐了一小会,公园中央的草地上有小孩,有野餐的中学生,有坐着轮椅的老人,他们看上去像是天生就属于这里。
而她自以为恒久地燃烧过的热情,其实是生命,也搏不到一张入场券。
这个想法并没有让她痛苦。那点失落和不甘心轻飘飘地压在她的心头,变成了更深更重的欲.望,在生命受损的重量压下的这一刻,周烟浅听见自己心里反复地在说:
你付出的太多,给予自己的太少。
没有人甘心离去。周烟浅递交辞呈,交接工作,在出租屋里打包行李,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寥落的几个纸箱,原来她能够带走的东西这样少,失去的感觉如此清晰,窗外的天空灰扑扑的,这个周烟浅好不容易熟悉的城市重新又变得陌生起来。
“然后呢?”连晚俯下身,问。
周烟浅轻轻踢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我就这么打包铺盖滚回老家了。”
灯光很亮。连晚分明地看到。她的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回程的路没有想象中的长。从飞机到火车,再到稀稀拉拉的公交车,在路口拉客的摩托车,父母有自己的平静生活,原来旧的家没人住,她收拾收拾搬进去。
房子很久没人住。客厅里的家具积了厚厚一层灰,尘封的衣柜,从里头翻出来旧的碟片和杂志。
这里没有清洁公司,她忙了好几天,把这些收拾出来的东西提了一大袋,丢到旧小区门口定点来的垃圾车里。
垃圾车停在门口,味挺大,是很久没见过的三轮车,发动机突突作响,周烟浅丢完垃圾站在原地看着它开走,天色暗了下来,那些被丢掉的、来自过去物件的哀愁突然便包围了她。
如果她没有回来……如果她未曾走过那些路,去过广阔的地方,如果,如果能回到从前……
慢慢地,她从楼下走回去,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迟来的寂寥。
这寂寥让她没法真正停下。
她添了钱,买下一楼的铺面。重新装修,刷了墙,装了成排的白炽灯和货架,灯光亮起来,像一阵从身侧拂过的春风。透明、敞亮的玻璃门,一眼就望得到路过的行人。
也看得见推门而入,小心翼翼打量收银台,在她发现之前收回目光,每次都只买一瓶矿泉水的、特别的人。
周烟浅不会把这些告诉她。
她只是望着连晚笑,裸.露的肩膀正对着空调的出风口。看得连晚忍不住抓着她的脚踝,往被子里扯了扯。
对方说得轻松,让她还想再问些什么,却无从说起。
周烟浅看她凝重的眉,忍不住要弯起唇角,又有些意外的无言,最后只能勾一勾手,把她也拉进被褥里。
连晚顺从地躺进她的臂弯里。
一样的月夜,同步的时间。周烟浅搂着连晚,感受到她身上的热气暖洋洋地渡过来,惬意包围了她,让她像一只卸下防备的猫,得以小心梳理好自己的皮毛,低声地絮絮耳语:“没有了,全都告诉你了。没有剩下的了。”
女人的声音轻轻的,听不出是失落还是坦然:“我的条件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话音刚落,连晚便说。
仿佛担心话语太轻,她握住周烟浅的手,放到她的脸上。
“我不后悔。”
说这样的话太郑重,太不自然。对两个人都是。可连晚的眼睛里又酝酿起那些动人的水光,带着些久违的酸意,灯光落进她的眼睛里,晃了晃,又晃了晃,仿佛落进去两个小小的月亮,她的耳朵红透,脸上此刻的神态既像少女,又像女人,周烟浅定定地望着她,被越凑越近抱了个满怀。
“我们之间不要说什么条件。”她说。
第一次,被动的人主动钻进她的怀里,紧紧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