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部分

鹤唳华亭 雪满梁园 3037 字 3个月前

“朕不够圣明。自己儿子有这样手段朕不能觉察,自己儿子落到这样境地朕不能援手,尚谈何圣明。”

定权无言半晌,方毫无诚意敷衍劝解道:“他弑母欺君,这样罪过太过耸人听闻,纵陛下能恕,国法不能,国法能恕,天亦不能。他本已无可救药,陛下亦不必为这样人忧郁过度。”

皇帝垂下眼帘,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回话,许久后没来由突然问道:“你还记得你妹妹有个姓宋的保母么,你妹妹那时候很喜欢她。”

定权答道:“太久了,臣不记得了。”

皇帝又问道:“你知道你妹妹是怎么殁的吗?”

定权摇头道:“臣也不记得了。——陛下缘何突然问起此事?”

皇帝轻轻一叹道:“这次的流言,让朕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其实不过是一层窗纸,无奈身在山中,当局者迷。过去朕只是有些疑心,直到今日才——大概朕真的老了,你安枕不虞的时候,朕一夜未眠,因为只要一阖眼,就看到你母亲,你妹妹,和那些不在了的人。”

定权点点头,未接话,似乎也并未动容。

一夜未眠的皇帝疲惫问道:“那么你呢,在你的东宫,你都梦到了些什么?”

定权答道:“臣,正梦、噩梦、思梦、寤梦、惧梦,独无喜梦。”

皇帝笑了笑,似乎微感兴趣的接着发问:“那么梦醒呢?”

定权抬起了头,直视天颜,回答道:“醒时有故、有为、有得、有丧、有哀、有生、有死,独没有乐。”

皇帝微笑道:“无乐?”

和赵王府中同样的淡白晓色,也公平无私的透过了康宁殿的花窗帘栊,投射在皇太子苍白的面容上。从头至尾心如止水八风不动的皇太子,凤目中忽有冰冷泪光闪烁。他单薄的嘴角慢慢勾起,冷笑反问道:“陛下应该记得臣当日就说过,事至此无论何果,早是几败俱伤?难道陛下以为臣可独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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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二萧关于梦的对答,出自《列子·周穆王》:觉有八征,梦有六候。奚谓八征?一曰故,二曰为,三曰得,四曰丧,五曰哀,六曰乐,七曰生,八曰死。此者八征,形所接也。奚谓六候?一曰正梦,二曰蘁梦,三曰思梦,四曰寤梦,五曰喜梦,六曰惧梦。此六者,神所交也。大意为:人做梦有六种原因。因自然致梦为正梦,因惊愕致梦为噩梦,因思虑致梦为思梦,因醒悟致梦为悟梦,因欢喜致梦为喜梦,因畏惧致梦为惧梦。这六种梦,都是因梦主精神所致。梦醒时有八种征兆。重复旧事为故,创造新事为为,有所获为得,有所失为丧,有所悲为哀,有所喜为乐,即将新生为生,即将死亡为死。这八种征兆,都是因梦主形体(环境)所致。

拂帘坠茵

在没有朝会,没有商议,没有鞫谳,没有旁证,甚至无几人知晓的情况下,廿五日当日,天子以雷霆万钧的态势独断专权,避开中书省下达中旨,言查证赵王萧定楷诘陷储君,在朝宣谣,诋毁先帝及孝敬皇后顾氏,当以谋大逆罪论死,虽国丧大赦,因属十恶重罪,按国朝制度,为常赦所不原。然因赵王身为皇子,既在议亲之列又在议贵之列,故减等,褫夺一切封爵,即下金吾卫,命杖八十,流放岭南。

因为事出过于突然,无几人知晓,所以也无人玩味其中的最可玩味处,便是同时下达的,是令皇太子代替圣躬,亲赴金吾卫监刑的旨意。

金吾卫士将已经身为庶人的罪人萧定楷从赵王府中解递至本卫时,太子已在卫中等候,手中把玩着的正是本案中最关键的物证,那条醉弗林纹方团銙白玉带。侍立在他身后的金吾卫正指挥正有些为难:“臣提出来,殿下看是可以看,只是这是要紧证物,若要取回需得陛下旨意。”

定权瞥了入室的定楷一眼,笑对指挥道:“李指挥,本案已经由陛下钦定了结,罪人已经站在了指挥的衙门内,还谈什么物证不物证,还有什么证物不证物。这带子是本宫的心爱之物,否则本宫也不会赐给亲爱之臣,既然结案,本宫自然是要取回的,便是报给陛下,陛下当也无异议,指挥又何必太过谨小慎微。指挥果若担心,具结案文移给陛下时,就直言是本宫拿回去了。若有什么不妥处,本宫住的,可比指挥住的离陛下近多了,陛下难道会舍近求远再来怪罪指挥?”

李指挥尴尬笑道:“臣不敢,只是殿下……”定权却不再和他多言,径直解脱了腰间金带,朝定楷一笑,当他面将玉带束缚在了腰上。

他此举或是示威,堂下站立的科头跣足的罪人,也向堂上站立的紫袍玉带的君王微微一笑。

定权询问道:“旨意已经宣读给罪人了?”

前往解拿的卫士答道:“回殿下,已经宣示了。”

定权转向指挥道:“如此,李指挥按照圣旨办差即可,本宫可是什么都不懂的。”

李指挥点点头,以示遵旨,继而吩咐道:“圣旨,杖八十,预备下吧。”

不惊,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