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达室大爷的密报电话,说茶末已经回来了,是被一个陌生男人送回来的,和今晚接去的又不一样。
言语间颇有些替董少爷戴了双重绿帽的惋惜。
于是挂了电话以后董卿开始改问候孟浩然家八辈祖宗。
多亏了董卿的那几条中华烟,茶末半夜三更回来也没人拦。
今天终于把藏在心里的秘密抖露出去了,她心情很好很放松。茶末一贯得过且过,有人替她抗事她就乐得撂担子。如今孟浩然这个冤大头站出来了,她就立刻跟没事人似的继续没心没肺的过小日子。
回到宿舍,茶末把暖水壶里仅剩的水全倒进电饭煲里,拆了一包泡面扔进去煮。在会馆里压根没吃饱,到了这会早饿的肚子咕咕叫。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就算天塌下来了也得吃饱了再说。这头电饭煲里煮着泡面,她就拎起四个空暖壶跑出食堂打水。
等回来了,锅里的泡面已经滚了又滚,廉价的调料包香气四溢。
所以等董卿蹬蹬蹬跑上楼,一把推开宿舍门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茶末从搪瓷盆里抬起头,嘴边还挂着泡面。
热腾腾的面熏得她脸颊红通通的,双眼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香味,将这一幕衬托的即温馨又感人。
董卿站在那儿愣了十多秒都没反应。
茶末吸溜一声将挂在嘴边的面条吸进嘴里,随便嚼了嚼咕咚咽下。
屋外的寒气被董卿的身形挡住了大半,但还有丝丝缕缕的冷气从缝隙钻进来,吹动一室暖香温风。
茶末眨眨眼,手里捻着筷子,想了想,小心翼翼开口问。
“饿不?柜子里还有。”
董卿震了震,一身的气焰顿时消的无影无踪。如同一只丧家犬似的,耷拉着脑袋灰溜溜的进屋,飘到桌子前一屁股坐下。
茶末咽咽口水,放下筷子起身先把门关上,然后打开柜子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包方便面。
董卿抬头看一眼,那柜子里的东西都是自己买的,心头顿时一酸。
茶末压根察觉不到他的心思,只想着冬天还是吃红烧牛肉面更好,可这家伙好像不大能吃辣,还是换了包笋干老鸭煲。
拆开包装把面块调料包都扔进去,她拎起暖水壶倒热水。
董卿看了一眼暖水壶,心里又是一阵感触,想起自己给她打水的时候。看到电饭煲,又想起自己给她打白粥馒头放里边热的时候。
等着水开,茶末又转身去柜子里拿个干净的搪瓷盆和筷子过来,捞了一碗面递给他。
董卿接过,手捧着热乎乎的搪瓷碗,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拿起筷子,他捞了一筷子面塞进嘴里。
那面软软的,滑滑的,香香的,有滋有味,就如同她的吻。
这面,是他买的。这碗,也是他买的。这筷子,还是他买的。
都是他的,都是他的。
可这个人,就要不是他的。
董少爷是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感情澎湃,心情激动。
最后,二十六岁的董少爷嘴里含着面,鼻子一抽,嘴巴一扁,小脸一皱,呜呜抽泣起来。
自从十四岁以后,董卿就没哭过了。十四岁那年最后一场哭,是因为董少爷去医院做了切皮手术。他没想到那手术会这么折磨人,郁闷的哭了一场。
但男人切过以后就算成年了,所以董少爷就不哭了。
时隔十二年,董少爷为了自己小鸟的幸福,又一次哭了。
他不觉得疼,他觉得苦,觉得委屈。
她怎么这样?她怎么能这样?她吃了他的,穿了他的,住的用的也是他的。她还睡了他呢。她的早饭,她的开水,她的卫生棉,都是他打的,他买的。末了如今来个男的说要娶她,她就倒戈叛变了?
她怎么能这样嘛。太过分了,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喂喂,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董卿一哭,茶末就慌神了。
开玩笑了,怎么吃着吃着就哭了?难道面味道不好?过期了?
还是面太辣了?不对啊,那是不辣的面。
董卿在那头还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一筷子一筷子的往嘴巴里塞面。一边吃一边喉咙里哽咽着。
他还就是不说话,就哭着吃面,那模样真是别提多可怜了
“喂,你怎么了呀?你别哭了好不好?”茶末被他哭的怪不是滋味的,忙把面巾纸递过去。
董卿用胳膊肘推开她的面巾纸,抽着鼻子吃面,眼泪都掉汤碗里。哭着哭着眼泪实在太多了,他不得不放下碗用抹眼泪,一抹一手背的泪。
看到自己留了那么多泪,董卿更加委屈了。
十二年了,多大的苦多大的委屈,他都没哭过。如今就为了这么个女人,自己怎么就哭了?
怎么能不哭?这委屈,天大了去。
别人压过来的委屈和苦,他抗得住,再多也抗得住。可这是什么?这是他自己招的,自己惹的,自己死气白蜡蹭的
。
他真叫一个活该。
她有什么好?她就这么好。
他一直以为自己没心没肺无情无义,这天底下的女人哪一个不是用钱用权能得到的?以往那些,都不过过眼云烟。可如今他终于踢到了铁板,遭了情灾。
灾就灾了,债就债了,他心甘情愿。
可她……可她……
她比他还没心没肺无情无义,她就拿他当过眼云烟。
天地良心,她也不能白睡了他吧。
董少爷越想越气,一口面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抽的脸都白了。
茶末吓得急忙帮他拍背。
“喂喂,吃不下就别吃了,你别吓我好不好。你干嘛?”
吓她?谁敢吓她呀。干嘛?他就想干嘛!
这个混账王八蛋。
董卿砰一声把手里的碗摔桌子上,抬头瞪着她。
“他有什么了不起,放句t狠话了不起啊?老子不怕他,老子t也能娶你。”抽抽搭搭,他吼道。
“什么?”
“老子说我t要娶你,就不让给他。让孟浩然吃屁去,他个大龄老处男,去死!”董卿咒骂。
茶末眨眨眼。
孟浩然是不是大龄老处男,不言而喻。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董卿要说这些?
气糊涂了?
“你……是清醒的吗?”她小心翼翼问道。
董卿恶狠狠瞪她一眼。
“你才清醒的,你t全家都清醒的。”
茶末立刻闭嘴,但想了想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吼完了,董卿吸吸鼻子,再次端起面,稀里哗啦一通吃。
旁边茶末小心翼翼上前。
“喂,你刚才说的……是开玩笑的吧?”
董卿吃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不知怎么就勃然大怒。蹭一下跳起,甩手就把搪瓷碗往地上一摔。
哐当一声巨响,连汤带水泼了一地。
“你t再说一句试试?”他怒吼一声,瞪着茶末。
茶末吓得整个人都石化了,压根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哪里知道,董少爷那百转千回的心思。
这铁齿铜牙的公子哥,活了二十六载都没动过的红鸾劫,这一遭是真陷落了。他自己都还搞不拎请那柔肠寸断百转千回的心思,只知道这份情动,如此不易。
好了,这如此不易的真情实意,一腔子热血柔情,到了那破鞋的嘴里,就成了个玩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
董少爷就发飙了。
可发飙了又如何?茶末不懂不信不屑,愣了一会,这狗脑子还不以为然干巴巴一笑。
“好了好了,我说错了还不行。你别闹了好不好,半夜里大家都睡了,别打搅别人。”
她就是逆来顺受惯了,那董卿的愤怒当闹脾气。
董卿悲从心中来,把手里的筷子一扔,整个人跟无尾熊似的扑过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将茶末双腿抱住。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老子认栽还不成,我认了,我t都认了。求求你别折磨我了,我t服了,服气了还不成。你到底要我怎么着?你说,你说。你t要我去死都行,我从锦华楼顶上跳下去,摔给你看。呜呜呜呜,你t怎么就这么狠心。老子都把心肝肺扑在你跟前了,你还看不清我对你的情谊吗?呜呜呜呜,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这破鞋,娼妇。你t就是我的克星,我的劫。老子t八抬大轿来抬你够不够?老子从正门娶你,老子什么都依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董少爷哭的稀里哗啦,说的七零八落,吼的震天动地。
戏唱到这份上,隔壁宿舍按兵不动大姐大哥,叔叔阿姨,伯伯伯母们就再也坐不住了。
八卦啊,八卦是淫民群众们喜闻乐见的一种娱乐形式。
小青年闹矛盾了,厂领导街坊邻里们有义务排忧解难。于是乎,隔壁的灯一盏盏亮起来。车间主任和陈大姐领头,穿着秋衣秋裤披着大衣过来敲门,后面还跟着包装车间主任夫妇,副厂长夫妇,末尾的是厂技术骨干小刘和他女朋友。
“小末,小董。是大姐我,怎么了?”
“这下可怎么办?你放手吧。”茶末懊恼扶额,怨恨的瞪董卿一眼。董卿还不依不饶,抱着她的脚不放。
不光不放,他还哭喊着。
“不放不放我不放,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啊!老子t认栽还不成,老子爱惨你了,老子就栽你这破鞋手里了,老子冤啊,老子苦啊,老子t太委屈了。呜呜呜呜。”
听他越哭越不像话,茶末气的差点晕过去。
门外陈大姐还砰砰拍门。
“小末,小末你开门啊。小末。”
还以为里面出来什么大事呢。
茶末知道自己要再不去开门,外面难保不会砸门进来。于是她恨恨然飞起一脚踹开董卿,然后去开门。
董卿就跟溺水的人被夺走了怀里的救生木,那反应激烈的,嚎啕大哭着跌跌撞撞跪地爬扑向茶末。
于是门打开的时候,门外众人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茶末一脸懊恼的站着,地上董卿哭天抢地的跪着,双手还死死抱着茶末的一条腿。
即便被众人看到了丑态,董卿也坚决的抱着茶末那条腿不放。群众都是同情弱者的,他今儿个就是弱者。
这趟他是破釜沉舟了,抱着必胜的决心,要用群众的舆论压力将茶末弄到手。正所谓烈女怕缠,他豁出脸不要,缠死她。
娶谁不是娶?他相通了,这年头真爱那就是个屁。爱就是个上了床能让你爽,下了床能让你饱的女人。茶末这狗东西干这个挺合适,床上床下她都和他口味。再说了,他爱娶就娶,谁t管得着。破鞋怎么了?鲎死你们这群王八蛋。以后t就是老子一个人的了,谁惦记打死谁。
她有什么好?她就是耐操,耐干。他t这趟亏大了,操着破鞋一辈子也不能回本。所以这破鞋t最好有心理准备,非得补偿他,生一窝孩子才够。
这破鞋屁股大一定能生儿子,生不出的话他就操死她。
抱着怀里那条腿,董卿咬碎一口银牙恨恨想着。
就不信这个邪了,玩阴玩贱,谁怕谁。孟浩然这大龄老处男敢来阴的,他就敢来贱的。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外面众人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也浮想连连。
哦哟哟,这可真是二十一世纪新花样了。瞧瞧,以前都是大小子要跑,姑娘哭着喊着要留人。如今可真是变天了,改大姑娘要跑,大小子跪地上哭着喊着求人不要走了。
这是不是就是那如今最时尚的——野蛮女友?
瞧那哭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的小少爷,多可怜见得。
再瞧那铁石心肠无动于衷的小丫头,也够可恨的。
这年头,果然是妇女大翻身,时代不一样咯。
今儿个,群众真是开了眼。
第 48 章
普通老百姓都是同情弱者的,虽说董卿真算不上弱者,但这坏水那一番苦肉计还是博得了舆论的支持。
在一群欧巴桑欧吉桑的轮番攻击之下,茶末溃败三千里。
她本就是个嘴笨的人,这下更是百口莫辩。
余大姐说了,你还想图个啥呢?人家小董都拍胸脯指天发誓一定娶你,明儿个天一亮就去登记,你还想如何?
茶末无言以对,她想如何?她就是什么都不想啊。她不想害人害己,更不想惹一身骚。
可如今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再说也无益。得了,随便了吧。
心一横,手一摊,爱咋咋滴。想娶是吧?想死是吧?得,成全你。
有道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反正横竖不是自己的命,茶末也豁出去了。再说了,你说想娶就娶?这不是还有孟院长在前面挡着呢。不过孟院长也不保险,谁人不爱惜自己的性命?等他明白了,未必还会继续趟这浑水。不趟了也好,一下省两份心事。
想到这儿,茶末就放松了。
身边没能人,那庸才也得上,可她身边是能人太多,索性她这样的庸才就退了吧。
搞了大半夜,觉都睡不成。
天一亮,董少爷就要拉着她去登记,结果被余大姐一顿好骂。
开玩笑了,你说登记就登记啊。结婚,多大的事,儿戏不得。没有三媒六证,没有双方父母,连个酒水都没办,就想结婚?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倒也不是怕董少爷花不起这个钱,贱娶了茶末。小门小户有小门小户的便宜行事,大门大户却也有大门大户的繁文缛节。说到底,这是规矩,是风俗,是传统。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却是两家人的事。年轻人要时尚要简约,谈恋爱的时候爱咋咋地去。结婚既然是两家人的事,那就得听听两家大人的意思。
怎么着,也得男方女方坐一块,聊聊吧。
董少爷是发了宏愿了,一拍胸脯。
成,谈就谈。
谈就谈?谈何容易。他拍胸脯拍的响,那头茶末是冷笑阵阵。
董家那样的人家会容得下她这样的媳妇?
他要拍胸脯就拍吧,且看他到时候怎么收场。
事情既然扯到这一步,茶末反而轻松了。这前头挡着的人太多,个顶个都比她能耐大。她又何必自己出头,让别人使力去吧。她就坐收渔翁之利好了。
所以,等群众走了,这小破鞋就老神在在打着哈欠倒水洗脸洗脚,准备睡觉。
董卿坐在破桌前,抬手一看表,都凌晨三点了。
她洗完了手脚,汲着拖鞋踢拖踢拖的出来,仿佛没事人似的,看的董卿牙痒痒。
他在那头撅着嘴,呼哧呼哧跟头猪似的闹。那头茶末爱理不理,铺开被子自顾自钻进去。
“你猪啊你,还睡得着?”董少爷哪里受过
这样的气,闹腾。
茶末懒洋洋看他一眼。
“明天还要上班呢,干嘛不睡。”说完,躺倒盖被。
董卿蹭一下跳起,一把扯开被子。
“睡睡睡,睡你个大头鬼。”
茶末瞥他一眼。
“还要吵?再把人招来,你还让不让人家睡觉了?有点公德心没有?”
董卿心里委屈。
“公德心?我都要死要活了,还讲什么公德心。”
“你怎么就要死要活了?睡吧,大少爷。你不上班,我还得上班呐。”说完,一把扯过棉被,背朝他裹紧。
董卿站在那儿,气的肺抽。都这份上了,她还想着上班?就那800块的班,上了有屁用。上班上班,上班比他重要?这狗东西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活活气死人。
他这头气着,那头茶末翻个身,钻出头不悦瞥一眼。
“不睡觉你别杵在这儿吓人,鬼似的。”骂完了,又翻身背朝他。
董卿想反骂回去,可嘴开了开,吐不出一个字。
最终,这位大少爷也只能狠狠一跺脚,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开始脱鞋。
才脱了一只鞋,茶末又翻身转过来。
“你不洗脸不洗脚就别想上床!”
董卿回头瞪她,她又翻身背对他。
气了三秒钟,董少爷套上鞋子气呼呼冲向卫生间,在里面摔摔打打的洗脸洗脚。
上了床,两个人背对背躺着。
董卿哪里睡得着,就闭着眼在床上挺尸。
他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可躺在这床上,背对着茶末,他这一肚子气却没处发。
茶末就是团棉花,你气死她也是那个死样。
他只能自己跟自己生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招惹上这样一个货。现在好了,舍不得放不下,这下一辈子都得吃瘪被套。
难怪世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他这还没往坟墓里躺进去呢,就已经领教到其中的闷和苦。可世人又说,没有坟墓的爱情就只能死无葬身之地,这么一想好歹他总还有葬身之地。况且这好歹也是他自己选的一块坟地,总比别人选的强迫你躺进去要好得多。
比比李卫东,比比王海冰,比比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嘿,他这块坟地还算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得了,心安理得的挺尸着吧。
先不说这边董卿郁闷的挺尸,转过头来说说孟浩然那边遇到的事。
离了茶末,孟浩然就直接开车回家。
这时候杨媚早就陪孟老太爷睡下了,孟大少冲回家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砸门叫人,气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