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小腿上裤子被扯开,几块夹板牢牢捆在伤处,想来是老酒伯已经给他正过骨,包扎好了。此时被这么一动,大约牵到了伤处,孩子在昏迷中拧着眉头,牙关紧咬,痛得面目都狰狞了。
“侬,侬侬真是丧了良心咧!孩子都去了半条命,侬要把其丢掉,还有没有……”曹庆贤本来就不太会说话,气上头来,说话都结巴了。
“侬莫瞎讲白讲!我哪里要丢掉其?孩子半夜发烧,我让二弟一起把人送卫生院,好心还犯恶意咧?!倒是侬,半夜三更来这里作甚?我讲侬……”
孙光宗见是曹庆贤,心放下大半,眼珠一转,从地上爬起,扶着腰觍脸耍无赖。
“我打你个畜生胚!没人性,要杀人啊!”
曹富贵终于撑着腿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抬脚就是一腿,踢得孙光宗滚地哎哎直叫,他又一个虎扑猛地坐到这家伙的腰杆上,揪起头发就是啪啪几个大嘴巴子,打得人鼻青脸肿,哪里给这蔫货无赖说胡话狡辩的机会。
曹富贵揪着孙光宗的头发,把他的脸转过来,指着二叔怀里的拖油瓶让他看:“你他娘的黑了心肝,糊弄别人还行,骗侬富贵阿爷?!做梦!伤筋动骨三百日,腿断了动不得,送医也要推板车,侬把其这么抱来,还讲是送医,当别人是憨大啊?!”
他指指山路破口大骂:“送侬瘟生个医!这条山路通到哪里,侬住黄林村半辈子了,还会不晓得?!送医还是送到阎王嘴里,当我勿晓得啊?!”
孙光宗长声惨号,哀哀求饶,但他也晓得事情轻重,咬死就是看孩子发烧,打算送医,心急要走近路。这条山路虽然平时都是队员上山砍柴走的,前头又是处不低的悬崖,但拐过个弯倒还真是去公社的近路,只不过孙光宗哪里可能为了被他打得半死的拖油瓶走这险路?
曹富贵重重哼了一声,起身拖过孙二傻,大声逼问:“二傻,你哥让你抱着孩子来作甚?侬敢撒谎,我叫严杀头捆了侬去关牢监!”
孙二傻嗷嗷大哭,嘴里嘟嘟哝哝的只有一个词:“不丢,不丢!”
孙光宗喘出口大气,虽然还不敢反抗,嘴里却是咬得更牢了,就是送医!
曹二叔抱了孩子瞅瞅侄子,瞪瞪孙家这俩货,也不知如何是好。
曹富贵气咻咻地甩开手上这只赖皮狗,看着拖油瓶,眉头打百结。
孙光宗这家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又不是当场捉了他杀人害命,就算是知道他用心险恶,如今捆他到公社里,也就是教育一顿放回来让队里严管,这种垃圾公家都不愿管饭养活!要是拖油瓶继续留在孙家,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是孙家人的眼中钉,小孩命再硬,日后也不一定能像梦里那样逃出条命来。
正在踌躇犹豫,这番闹腾已经惊动了下面的风水庙,灯火影动,老酒伯和刘翠芬一前一后爬上山来,女人怀里还抱着她的小女儿。
“喔哟!我刚刚给他包好的,这断腿怎好乱动的?赶快抱回去,我重新包过!”老酒伯瞟了一眼在场几个人,睬也不睬孙家二个,冲富贵点点头,气吁吁地对曹庆贤说。
刘翠芬看到儿子被曹庆贤抱在怀里,半死不活的模样,眼泪已经止不住了,她抱着女儿瑟瑟发抖,也不敢靠上前去,只是呜咽不已。
孙光宗对着她倒威风起来,泼口大骂:“侬哭丧啊!带个讨债鬼,又生个讨债鬼,一日到头只会哭,侬是想哭死我再去寻男人是啊?做侬个青天白日大梦……”
刘翠芬被他骂得抬头不起,怀里的小囡也被惊醒,开始嚎啕大哭,旁边还有个二傻子跟着哭,当真是乱得一塌糊涂。
“好了!都住嘴!”
曹富贵被吵得面色发青,大吼一声,吓得几个一时收了声,他赶紧快刀斩乱麻,揪起孙光宗的衣领,威吓道:“侬讲出天花来,把继儿子打成这样,都是虐待罪!去公社、去县里告公安,判侬十年八年都不嫌少!”
孙光宗瑟瑟发抖,抖着声强辩:“我,我没有,没有虐,虐待啊!”
“呸!侬讲给公安去听,看公安相不相信侬个鬼话!”
曹富贵啐了一口,也不管旁边拖油瓶亲娘面色惨白,眼带哀求。
说实话,这种阿娘真还不如没有。像他家的老娘,阿爹走了三年,其守了三年,辰光一到,屁股一拍就改嫁,把他留在曹家,大家清清爽爽一刀斩断,多少干脆。
“我现在呢,生条好心,给你条活路走。”曹富贵盯着孙光宗恐惧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讲出了他的法子。
“乔应年,就是这小子。你家不想这只拖油瓶,我老曹家来养!”
这句话一出口,曹富贵顿时心静如水,念头通达。娘希匹!有炼庐宝贝,多养张嘴就当是积阴德了。
孙光宗愕然,瞬间脸色变幻,又生出点歪念头来。
“侬少给我生歪脑筋!”曹富贵看他这德性,顺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嗤声骂道:“我曹富贵兄弟多少,侬拎不清啊?肯帮你养个拖油瓶,你就该烧高香了,还想打歪主意……哪天你家宝贝留根断了三条腿,喔哟,那就是霉运当头喽!”
他半眯着眼,歪嘴冷笑,这话说得阴气森森,孙光宗后背冷汗都吓出来了,哪里还敢再乱打主意。
“侬把其户口分出来,今后乔应年就当爹娘死绝,和孙家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