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惊弓之鸟 (1)

袖手姻缘 布衣祺 12845 字 4个月前

雪贵妃顿时骑虎难下,萧煜复又逼近了一步!

“你别过来!”她后退一步,毫不手软地将金钗插进武和帝的肌肤,尖声威胁。

萧煜顿住,他英俊的面容侧对烛光,直盯着雪贵妃,若无其事的镇定,喜怒莫测的深邃。

他无视武和帝脖子上流下的血痕,更无视武和帝哀恳而绝望的目光,只略垂下眼眸,嘴角抿了抿,似笑非笑。

他轻轻地说,“我知道你认为我不敢背负弑父的罪名,可是挟持君王的是你,我再怎么样,最多就是个处置不当的罪,你若是聪明,便该知道现在只有谁,才能救你。”

雪贵妃冷然道,“现在没有人能救我了!”

萧煜突然便笑了。仿佛一下子发现了很好笑的事情,他摇了摇头,轻声道,“贵妃娘娘或许不知道,父皇这一生最宠爱的是谁,是你,还有五弟。他一向认为,我们都是狼子野心的,唯有你最温柔无染,唯有五弟最孝顺无争,从来你求的,父皇都自动为你做好,你如今这样鱼死网破又是何必呢?”

雪贵妃重重地“哼”了一声,“他宠爱我?我入宫时,被云妃陷害,太后挤兑,他管了吗?我被瑜妃害得差点小产,他在干什么?我被皇后弄得从此不能再生育,还被寻由贬斥,他如何做?我在偏殿青灯古佛,他在和谁恣情欢爱?等到我熬出了头,心成冰冷面含笑的时候,他再怜惜我受尽委屈,他再疼爱我温柔无染,他再唏嘘我患难情深,有用吗!他当我们母子是什么,逆来顺受风花雪月,弱小无助得需要他来遮蔽风雨,需要他来施舍富贵吗!”

萧煜道,“陈年往事,贵妃娘娘何需再提,父皇身为帝王,后宫女子难免都受些委屈。”

“那些是陈年往事,那不久之前,流言漫天,我背负不贞的嫌疑,我的烨儿背负来历不明的的罪,他又是怎样对我们的!多年深情宠重,不过翻脸无情!如此刻薄寡恩,猜忌狐疑,便是我的烨儿还能等,我却是再也忍不及了!”

雪贵妃厉声说完,手下用力,金钗刺入武和帝的肌肤半寸,她在灯火通明众目睽睽之下昂首而立,长眉入鬓,杀机毕露地大声道,“燕王萧煜!事到如今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今天我们便赌一赌,是你狠还是我狠!你不怕背负弑父杀君见死不救的罪名,你便令人万弩齐下!我若眨一眨眼,就算白活了这几十年!”

萧煜抱着臂,低头不语。

武和帝挣扎着道,“煜儿,退,退下……”

雪贵妃仰天长笑,纵声道,“你听到了吗?你的父皇,在让你退下!”

萧煜向武和帝敛首道,“是。”

他一边应着,一边缓缓地向后退,退到门边的时候,负在他背后的右手,食指与拇指轻轻地弹了一下。

箭弩破空而入!

雪贵妃一把将武和帝挡在自己身前,不想那箭弩却是歪歪地斜射在一旁的柱子上。萧煜负手促狭地笑,说道,“我不过是想看看,在危急关头,在杀人和自救之间,你忙着先做哪个而已。”

他这是有点猫捉老鼠,心存戏弄了。雪贵妃怒,恨声道,“自然是让你射过来的箭,先穿透你父皇的心!让你狼子野心谋权篡位的嘴脸大白于天下!”

萧煜优游不迫地道,“是么?”

他说完,右手无名指与拇指又弹了一下,一箭又是呼啸着射了过来,这回直中旁边的桌子,骇得雪贵妃胆战心惊地一颤。萧煜道,“反正这里八面埋伏,你也逃不出去,你当真便觉得,挟持君王,便能长着翅膀从这禁卫森严的宫禁里头飞出去么?”萧煜说完退出了宫门,长身玉立在火光中莞尔一笑,右手虚握,淡声地吐字道,“给我射。”

他这一声虽是轻细随意,可话音刚落,风声箭响顿时连成一片!雪贵妃将武和帝挡在前面,后背靠墙,接连而至的箭弩密密麻麻地射落在他们的身侧,有一箭竟然透穿了雪贵妃高高耸立的鬓发,震落了她头上的玉凤。

“叮”的一声响,玉凤碎裂,颈项凤尾碎成了好几段。

萧煜笑盈盈地看着被箭弩包成刺猬般的雪贵妃和武和帝,说道,“贵妃娘娘要指控我不忠不孝,谋权篡位,请问,我可伤了我父皇一丝一毫么?”

雪贵妃的脸煞白如雪,即便她倔强地挺直了腰背,但她的手在不可控制地抖。

萧煜仰头看了看,微微一笑,挥手虚斩下!雪贵妃突听到头顶一声破弦的声响,不由惊恐地“啊”了一声,仰头一看,一个身着铠甲的弓箭手,赫然持弓箭蹲在房顶的破瓦上!

这一惊非同小可,在那个瞬间,雪贵妃一声惊叫,断魂一般跳起来抱住自己的头,挟持武和帝的手也自然松开了。

萧煜一箭步冲过去将武和帝抢在手里,三两步出了屋,雪贵妃那嘹亮的尖锐的凄厉叫声,一下子狠狠地回荡在甲光夜空中。

宫门一下子被卫士用力地关上,像是关闭了一个富丽堂皇却阴森怖人的地狱,唯有一个上窜下跳不甘而不安的仇恨灵魂,在炼火中挣扎叫嚣。

有人搀扶过武和帝,萧煜

一头跪地垂首请罪道,“儿臣不孝,让父皇受惊了。”

武和帝犹自惶恐地瞪大眼睛抽搐着,哪里能说得出话来。萧煜令人扶武和帝回寝宫休息,兵甲开始有步骤地撤退,陆醒走过来,躬身道,“王爷,雪贵妃的人都如何处置?”

萧煜道,“主犯杀掉,从犯赦免。”

陆醒应了声是,复呈上了那卷未发出去的立吴王的假圣旨,萧煜拿过来扫了几眼,凑近旁边的火把点着,耐心地等着火舌一点点吞上来,直到有烧手之患才扔在地下。

烧成灰烬,萧煜一脚踩了上去。他仰望夜空,静静地吐了口气,他的目光神色,没有夙愿得偿的圆满欢喜,却有高处不胜寒的深沉清冷。

他这种情绪,令陆醒有点费解心惊,不由轻唤道,“王爷?”

萧煜回过头,望向黑黝黝的,被关闭了的雪泽苑的门口,久久的,没有动。他对陆醒道,“钱慕雪苦心经营多年,勾心斗角,在后宫这种地方能完胜地活下来,最后却是被轻轻的一记空箭,吓破胆吗?”

陆醒道,“今夜危局,她已预知毫无活路,王爷之前那顿箭已是吓破了她,最后那一记虽是空弦,她却是惊弓之鸟了。”

“惊弓之鸟么?”萧煜道,“我看未必。人在孤苦绝望中,困兽犹斗,自然草木皆兵。”

陆醒应了声是,萧煜却是低下头浅浅笑了,他突然对陆醒说,“你说今夜若是换成我,会不会也是这样?”

也不要人回答,萧煜快步向外走去,陆醒在后面跟着,却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就是在方才的那一刹那,陆醒才深切地感知到,他的主子,这一年来柔弱守静抱恙示弱,看起来淡定冷静不惊不怒,其实却是在过着怎样的日子。

在他眼中,他的王爷自是有胸怀,有魄力,有胆识,心思周密心性坚韧,举重若轻用人不疑,却不曾想过在他的谦卑与谈笑的背后,有多少惊涛骇浪惊心动魄,乃至于在一朝功成之后,因为赢得太过艰难惊险,没生出多少胜利的快感,反生出兔死狐悲的感叹了。

叶修道,“我便是料定吴王会来,才让你二哥守在外面,没事,你二哥喜欢冒险逞凶,何况他众我寡,不宜硬拼,你二哥听到动静便先带人撤到外围,再来个背后突袭也是常事,我们再等等。”

他话音刚落,外面便射入三五只火箭来,那箭头裹了易燃的油纸,一入洞便熊熊燃烧起来!承影飞快地又给打飞出去,但是火箭却是越来越密地射进来,易卿阳的属下也加入了战斗,一时控制了局势,却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叶修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焦糊味道,皱了皱眉道,“不好,这火箭上面有毒。”

说完,忙令承影他们退后,众人进入藏宝室,关上石门,易卿阳的几个属下刚一站定便觉得头晕眼花,瘫坐在地上。

藏宝室虽然也算是个密闭的空间,但任是如何精密,也是难敌水火的,何况烟气。不多时,便见有淡淡的细烟从各种缝隙里渗透进来,袅袅上扬,很快在房顶上氤氲缭绕了浅浅的一层。

不晓得洛欢出了什么事,外面毫无动静,眼看毒烟越飘越厚,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

沈墨瞳道,“相公,你带了我的细簪刀吗?”

叶修蹙眉道,“如今外面的弓弩不比黑灵,黑灵的连发弩再如何厉害,毕竟有限的,现在却是百千人一起攻击你,墨瞳儿要出去,很是危险。”

沈墨瞳道,“他们现在射的只是带毒的火箭,没想到人敢强攻出去,箭弩集中在洞口,以我的身法,只要闪出去,他们的弓箭未必追的上,到时我擒贼先擒王,也未必会输。”

叶修仰头看了看越来越浓厚的烟雾,又看了看窝在承影怀里苍白打蔫的陆小悄,又看了看沈墨瞳泛白而疲惫的脸,未下决定。

沈墨瞳道,“相公,万一二哥不能及时阻止,过一会儿我被毒倒了,我们便没机会了!”

叶修将那沉甸甸的细簪刀交给她,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道,“墨瞳儿小心。”

他已然虚弱无力。那个瞬间沈墨瞳看他清俊的眉眼,看清他苍白得令人惊心的脸上,蒙了一层垂死的青灰。

刹那之间被悲恸了情怀。叶修抱了抱她,旁若无人地在她唇上亲了亲,抿了抿她脸侧的乱发,说道,“去,我等着你回来。”

沈墨瞳起身,易卿阳突然淡淡地来了一句,“你告诉吴王,他身上有我种的加味诛心蛊,别以为他偷偷服的解药能根治,他活不活,活多久,最终我说了算,没有钳制他的筹码,我岂不便成了任他们玩弄于股掌的傻子?”

沈墨瞳忍不住道,“那我身上的偷心蛊,是不是也该求表哥赐下解药?”

易卿阳道,“我早就想通了,你能提前服了散功的解药,又怎么会没想到偷心蛊,都提前服了药了,怎么,墨瞳儿这是淘气,再问我要一次吗?”

沈墨瞳“哼”了一声没理他,石门倏忽打开,重重关闭,眨眼功夫不见了沈墨瞳踪影。

易卿阳低头看地,唇边浮上很清浅邪气的微笑,说道,“我

倒希望墨瞳儿能晚回来一会儿,”他的目光看向叶修,“能和叶先生死在一起,易某人,幸甚!”

这话陆小悄不爱听了,她怒目易卿阳道,“谁要和你死在一起!”

易卿阳淡淡道,“还有小悄,易某人更幸甚!”

陆小悄欲回嘴,被承影极其粗暴地扭过头,呵斥道,“给我闭嘴!”

沈墨瞳在一片箭风火雨中闯了出去,凌风踏空,几个辗转起落便如翔鹤飞鸟般立于对面山壁间的一株古松上!

太阳刚刚升起一杆高,薄雾未散尽,山间露水未曦,沈墨瞳衣袂飞飘,亭亭玉立于峭壁之上,一声清喝大声道,“王爷要杀人夺宝,也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万一惊动神灵,山崩石裂,您可就是人财两空了!”

吴王昂然于马上,收敛了温文如玉的姿仪,露出了冷酷狠绝的指爪,他半眯了眼望着沈墨瞳,冷笑道,“原来是沈姑娘啊,你不好好陪着叶先生,出来先送死做甚!”

他马鞭一指,顿时兵士的箭弩齐齐对准了沈墨瞳。沈墨瞳在晨风中扬脸一笑,山风猎猎,刮起她的衣发如飘。

她说道,“十年了,我们即便不是战场相遇,也是因母成仇,今日了断,也正好来一个痛快!”

箭弩如疾雨,气势磅礴而来。

69毁天灭地

沈墨瞳在他们发箭的一刻,先是凌空跃起,然后俯冲而下!

因为她高高立于山壁之上,底下的箭是从低往高,呈抛物线的形状冲上去,沈墨瞳俯冲而下,足尖踏箭逆波而驰来。

她的步法极其轻灵鬼快,一溜烟般,在兵士换箭的功夫,她已踏入阵中,离吴王不过百十步距离,沈墨瞳挥起细簪刀,攻入!

吴王身侧自也非等闲之辈,见沈墨瞳的刀光闪来,他们将吴王护在身后,围攻沈墨瞳。

沈墨瞳救人如救火,抢的便是时间,哪有功夫与那些人纠缠?她变幻身法,游鱼般闪出围攻,随手斩落一骑兵,骑在马上,以刀开路左冲右突,眨眼间在吴王军阵中挑开一线,直插入射火箭的士兵当中!

沈墨瞳的身法极快,动乱几乎是一瞬间发生,待弓箭手反应过来欲射杀沈墨瞳,但中间隔着的都是自己的同袍,无法放手开弓,只能束手望向吴王,寻求指示。

火箭上的毒包皆附在箭尖,上面涂有白磷,箭离弦而出,瞬间的摩擦急剧的穿梭引燃磷火,点燃毒包而随箭落入山洞中。沈墨瞳于阵前灵机一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身上的火折子点燃向背负着毒包的士兵身上投去,白磷遇火则燃,士兵恐惧中躲藏碰撞,不多时,吴王自己的人烧成了一片。

沈墨瞳勒马,隔着铁与火的风烟,远远地望着吴王萧烨!

她昂着头,衣襟被风扬起,长发飞卷着,挺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虽有三分英武,但还是十分的娟秀。

隔着那动乱,惨叫,毒烟,吴王萧烨半眯了眼静静地望着沈墨瞳,他自是从未想到,那个已成死棋势单力薄的哑女,能有一日与他这般孤身对峙。

沈墨瞳落落一笑,纵声道,“表哥让我给你带句口信,你身上有他的加味诛心蛊,莫以为自行服用的解药便能根治!你活不活,活多久,是他说了算,你莫以为杀人夺宝便能永绝后患独坐江山,这世上没有不付代价便能利用的人!与虎谋皮,互相利用,便会互相制衡,你退不退兵,好自为之!”

吴王突然变色。

他早知道,易卿阳是一头猛虎,绝不是帮助他夺得天下打赏个南越王那么简单!他时时提防处处小心,只待一朝利用完赶尽杀绝。易卿阳在自己身上玩的小猫腻,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动声色找好了高人,确保自己不会受制于人而已。原来易卿阳竟也是知道自己服食解药的!那么他说的加味诛心蛊竟是真的!

吴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一时之间他有些不能呼吸,突然觉得远处白花花的太阳光令他刺目昏眩。

已经撕破脸,沈墨瞳毕竟怕吴王困兽犹斗,来个鱼死网破,于是趁着吴王心神震撼之机,她弃马凌空翻走疾驰奔过去!

翻腕,出刀,冷硬的金属摩擦出细微的啸声,沈墨瞳再次攻向吴王,还是欲挟持吴王令他退去围攻!

吴王的身后突然一阵混乱,沈墨瞳奇迹般地发现吴王的身前竟没有高手护卫的拦截,细簪刀畅通无阻的,直直取中吴王!

然后她感到一股极强大、极强悍的力量,狠狠地打回了她的细簪刀,还令得她虎口一震,被拖飞跌在地上!

沈墨瞳骇然抬头,却见洛欢天神般巍然跨坐在赤电马上,那柄厚重的玄铁刀赫然架在吴王的脖子上,刀背被自己的细簪刀震得正微微颤动。

洛欢开口便骂,“死妮子!没见是自家二哥,没头苍蝇般乱打什么!”

沈墨瞳没想到第一次领略洛欢的神威内力,是在这般的情况之下。她狼狈地爬了起来,疼得几乎站不稳,只觉得五脏六腑好像被翻了个儿,每一寸关节肌肉都在细细地疼,余痛残留不绝。

洛欢道,“你怎么杀出来了,里面发生什么事?

沈墨瞳半晌才喘上气来,“他们往里射火箭,有毒烟。”

洛欢骂了一句,翻过玄铁刀狠狠地将刀背割向吴王的脖子,“看着白净斯文的,没想到你还挺毒啊!快点令你的人束手就擒给我退了,否则刀剑无眼,我管你是不是王爷!”

吴王闭上眼,被玄铁刀压得摇摇欲坠,挥手令自己的人退下。洛欢回头对问心阁的人道,“我在这儿看着这丧门星,你们跟着夫人,赶紧上去救人!”

沈墨瞳再见到叶修的时候,叶修奄奄一息,白着脸对她笑了一下。沈墨瞳鼻子一酸,抱过叶修道,“相公,你撑住啊!”

陆小悄内力较弱,人早已不能动,被承影一般横抱起往外走,她的目光,却忍不住望向了易卿阳。

易卿阳也正随望着她,在承影高大的身影欲跨出门口的时候,易卿阳唤道,“小悄。”

承影站住。

易卿阳道,“永别了。愿你恩爱白头,子孙满堂。”

陆小悄倏而落下泪来,可她最后的视线所及,易卿阳却正在笑。笑得很清浅,很明净,很温柔。似乎由心欢喜,似乎无从悲戚。

擎天索石室的门复又合闭,易卿阳独自留在了里面。他毅然决然,喝令所有的人出去,连同手下也不准留护。

众人在山下各自调伤解毒。洛欢见叶修的样子不由心疼,横眉立目地便把沈墨瞳训斥了一顿。说沈墨瞳他们进去不久,突然窜出很多条毒蛇,攻击人极其凌厉,毒性又极霸道,斩断蛇首竟还继续跃起攻击,不少弟兄因为大意中了蛇毒,只好运息护卫,吴王的军队合围而来,他们差一点便被包了饺子!

洛欢对此事极是耿耿于怀,堂堂三尺汉子,被区区毒蛇摆了一道,竟差点误了事,遂把一腔怒火发泄在沈墨瞳身上,没头没脸地质问呵斥,“你通晓擎天索的道道机关,进去之后会有毒蛇出来伤人,你为何不早说!”

沈墨瞳低着头,咬着唇,乖乖地挨完了骂才敢小声解释,“二哥,对不起,我娘,……,没和我说。”

这一句让洛欢消了多半的气,他“哼”了一声,忍不住又逞了句威,“若你的错,我非送你上刑堂!”

沈墨瞳低着头,唯唯诺诺。

承影为陆小悄驱了毒,陆小悄犹自恹恹,低着头,倒也未曾敢去看向擎天索的方向。承影知她心事,问道,“想什么呢?”

陆小悄被他一问,一哆嗦,竟有几分惊心破骨的惶恐。她越发低着头,极快地否认,“没。”

承影一下子觉得被洛欢痛骂的沈墨瞳,也没眼前这诚惶诚恐的小身子来的可怜。

不由伸手抚了抚她的头,承影没再言语。

吴王已经交还到军中韩寄将军麾下,洛欢这就抱了叶修带人离开。陆小悄低着头磨磨蹭蹭落在最后面,很是可怜兮兮小心翼翼,试探哀求地望了承影一眼。承影看她那样子,说道,“路是他自己选的,你舍不得也没用!”

陆小悄的头低得更深,不说话。

承影不再废话,将她往臂弯一搂便往前走。然后听到身后似乎有一声由里而外碎裂的声响,脚下的地忽而震颤开来。

众人驻足回头,眼见山石崩裂,正缓缓地毁塌下来!半边山,整个半边山,正摇晃着,要轰然倒塌!

陆小悄怔怔地望着,瞪大眼,张大嘴,发不出声音。

那一刻山崩地裂。那一刻暗无天光。那一刻,众人必须四下逃亡,作鸟兽散。

毁掉擎天索,毁掉自己,那一代君王潜心建造的国之基石,与易卿阳心如死灰宁愿山河破碎的霸气,惊天动地,毁天灭地。

从此再也无人觊觎,无人垂涎,无人探访,传说中富可敌国的宝藏。

所有的野心与梦想,一个人,一个国家,彻底终结,就此埋葬。

短短的一朝一夕之间,屡涉险境,步步惊心,众人逃出生天,皆已疲惫不堪,就连洛欢也失去了精气神,泄了一口气,坐在地上喘息了大半晌。

山崩石坏,激起的烟尘震荡无可比拟。众人皆是灰头土脸的,洛欢忍不住对沈墨瞳道,“我说,这道机关,你娘也没和你说吗?”

沈墨瞳看了眼怀里昏睡的叶修,说道,“我娘传承的是打开擎天索,至于毁掉,那该是帝王的传承。”

洛欢扫了眼崩塌的方向,“算他还有良心,若是你们都在洞里他来这么一出,我们就全都玩完了!”

慢慢的山明了,天亮了,众人一身狼籍地回到居所,打水洗漱,吃饭休息。

叶修在太阳西斜的时候醒过来,发现沈墨瞳正贪婪而认真地盯望着他。眼皮仍觉沉重,叶修半睁开眼,微微笑了。

沈墨瞳道,“相公你醒啦?”

那言语低而软,如他根本没有昏睡,他们都在一直聊天般寻常自然。

叶修挑唇笑,柔声道,“墨瞳儿一直看着相公干什么,嗯?”

沈墨瞳换了一只手托腮,凑近前,细端详着叶修的面容,像只亲近缠磨的小兽般,唇尖对鼻尖,浓浓笑,轻轻

嗅。

她温软的手指轻轻滑上他的脸,轻言笑语,“相公的左眉心有颗小痣,平时竟没看出来,还有右嘴角,睡着的时候也是微微向上翘的,还有啊,相公你这几日没刮胡子,我才发现你鬓边也有些许青黑的胡子茬,竟是毛发比较重呢!”

叶修捉住她的小手,笑道,“那墨瞳儿趁相公睡着,有没有数数相公有几根头发啊!”

沈墨瞳道,“没有,我正数相公的右边眉毛,才数到一千零七十六,相公便醒了。”

两个人于是笑,细密地贴着脸,轻轻地吻。

沈墨瞳去打来洗漱的水,为叶修梳好发,端来一小碗熬得香软的白米粥。

正在喝粥的时候洛欢和承影进来,问了叶修的情况。叶修的气色并不好,却是淡淡笑道,“我没事,洛二你带大家再休息两天,承影你马上收拾和我去京城。”

承影以为自己听错了,“先生,去哪儿?”

叶修轻轻地吐字道,“去京城。”

洛欢一下子跳脚了,“你这半死不活的,去京城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