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待来到客栈的大堂时,苏绾不由揉了揉眼睛,客栈老板正一脸赔笑,“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小老儿昨个儿不长眼,竟是有眼不识泰山,您老见谅,您老见谅。”
那客栈老板不正是对着小姐又是作揖,又是赔礼吗?
苏绾脑袋有些轴,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且为什么千岁爷忽然间变换了风格,这打扮不是活脱脱的西凉王室的风格吗?这又是哪一出?
“刘老板,沾亲带故可不是这么个办法?我夫人哪里有你这么个便宜儿子?”
姬凤夜脸上带笑,可是眼中却是没有半点笑意。
楚清欢闻言不由摇头,到底是狗……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嘴巴欠的,一时半会儿怕是也改不过来的。
客栈老板闻言顿时心情无以复加的悲伤,他都这地步了,这这……都统领大人就不能饶了自己吗?
“大人,是,是小的说错话了,大人和夫人可别跟小的一般见识,免得掉了自己的价儿。”
客栈老板欲哭无泪,打死他也不要开客栈了,他怎么能想得到,昨晚入住的客人明明自称是做生意的,竟然是都统领的家眷!
都统领大人是谁呀!
吕丞相虽然现在掌握着西凉国的小皇帝,可是却到底不敢取而代之,还不就是因为都统领大人掌控着西凉的军队吗?
而且,他本就是皇室血脉!
即便是深居简出,从来不上朝,可是即便是吕相爷对他也客客气气的,自己是哪根葱,竟然敢……好在,他昨天可没说都统领大人的坏话。
“夫人,请……”
姬凤夜一个手势,楚清欢站起身来,“你究竟在搞什么鬼?”摇身一变成了西凉的权臣,便是苏绾也毫不知情。
她倒是小瞧姬凤夜了。
姬凤夜咬着她耳朵,轻声说道:“夫人这么聪明,何不猜上一猜呢?”
大庭广众下竟是对自己这般动作,楚清欢瞪了他一眼,拂袖上了马车。
却不想姬凤夜却是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怎么,对本督这个新的身份不满意?”
马车宽大的很,一如姬凤夜的作风,舒适而奢侈。
“不敢,只是千岁爷狡兔三窟,实在是令人佩服。”
口里说着佩服,只是楚清欢心底却是没有一点敬佩之意,反倒是看着姬凤夜,似乎想从这张脸上找到一丝痕迹。
“能者多劳,本督辛苦,夫人体谅便好。”说着便是以楚清欢的大腿为枕头,竟是躺了下去。
楚清欢顿时脸色一变,低声吼道:“你给我起来。”
姬凤夜却是丹凤眸轻轻一挑,“你都应下了本督夫人的名头,这不过是分内事,又有什么好推脱的?”
楚清欢几乎咬牙切齿道:“我没有!”
客栈里姬凤夜堂而皇之的声称迎接夫人回府的时候,她可是没有应下那一句“夫人”!
“没有?”姬凤夜笑了笑,黑密的眉微微一挑,“那怎么上了本督的马车?这可是为迎接本督的夫人回府而准备的。”
一时间,车厢内几乎都是牙齿磨动的声音。
楚清欢气极,最后却是干脆闭上了眼睛。
姬凤夜微微一笑,却是寻了个舒适的姿势侧卧着,这些天他不眠不休,如今终于安生下来,有这丫头陪在身边,真好。
苏绾和画眉在后面的马车里坐着,看画眉欲言又止,苏绾最后忍不住开口,“卫三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声响,你明知道他这性子,难道还准备让他主动说话不成?”
画眉听到这话却又是脸色一红,低下头几乎不敢抬起来,“我只是害怕他出事,现在没事就好。”
“没事?”苏绾笑了笑,“你哪里看出来他没事的?”
看着画眉蓦然抬头,苏绾努了努嘴角,“卫三走路的时候向来是左脚先行,每一步的步幅是两尺,可是现在步幅却是小了一半,而且右脚先行。”
“他受伤了?”画眉惊讶道,旋即却是一脸的担忧。她竟是没看出来,可是……
“苏绾,你那么细心,你喜欢他?”若是不喜欢,她又怎么会观察到卫三的小动作,对他的改变一眼就看出来呢?
苏绾闻言不由冷汗,“喜欢他?开什么玩笑!”苏绾一脸不屑,“天下男人那么多,喜欢我的又不在少数,我才不像你不长……喜欢个闷木头。”
看画眉依旧是不相信的模样,苏绾无奈道:“其实,我就是想看看,卫三什么时候最松懈,我才能有把握打赢他。”
可恶的是,就算是如今卫三受了伤,自己却还是没能找到他的破绽!
这个可恶的卫三,让她一下会死呀!
“你干嘛非要打赢卫三?你们不都是……”都是八千岁的手下吗?为什么会窝里斗呀。画眉没敢问出这心中的疑问。
“还不是因为跟隐六那混小子打了赌,要是我这辈子都赢不了卫三,回头怎么……”
“怎么怎么呀?”画眉好奇道。
苏绾却是猛地摇头,“没什么,反正你放心,我对卫三不感兴趣,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卫三左腿受伤,而且十有还是伤在了同一个地方,上次他可是好生休养了小半个月才恢复过来的,这次要是不好好休养的话,我怕他这辈子都是个长短腿了。”
画眉闻言脸上有些紧张,旋即却又是说道:“他自己的身体,会爱护的。”
苏绾看她强装作不在乎,不由冷声笑道:“爱护?暗卫从来没有自己的身体之说,我们这条命都是千岁爷给的,哪来的什么爱护不爱护?何况他这辈子最大的目标都远离他而去,一副健全的身体和破破烂烂的又有什么区别?”
画眉猛地抬起头来,看到苏绾那直直望向自己的眼眸,却是唇瓣翕动了一下,旋即却又是低下了头。
马车里满是静谧。苏绾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好话歹话说尽,要是画眉还是坚定了信心,自己可就真帮不上忙了。
马车最终停了下来,只是楚清欢看着眼前的西凉皇宫,眼角带着几分嘲弄,“千岁爷是以西凉皇宫为宅邸吗?”
她语气中满是嘲弄,却不想姬凤夜竟是点了点头,“虽不比大周皇宫几分华丽,却也是勉强,本督带着夫人看看新家如何?”
楚清欢看着他眼底的青色,忽然间有些心疼,适才马车摇摇晃晃,可是姬凤夜却是呼吸绵长,她不是没有察觉出来。
“我累了,想要早点休息。”发觉自己竟是心疼这妖孽,楚清欢语气蓦然变得冰凉。
姬凤夜却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既然夫人累了,本督陪夫人回去歇息好了。”
姬凤夜住的宫殿是崇明殿,看到宫殿外等候着的内监时,楚清欢不由皱了皱眉头。
那内监已经迎了上来,“都统领,陛下想要见夫人,特命奴才前来接驾。”
西凉宫中的总管太监才能穿这紫色的袍服,显然眼前的人是西凉小皇帝跟前的大总管。
只是这般卑躬屈膝地对姬凤夜,倒是让楚清欢暗暗惊讶。
“夫人车马劳顿有些累了,改明儿本督再带她到皇上面前赔罪。”
姬凤夜却是脚下不停,揽着楚清欢一路进了崇明殿。
楚清欢回头望去,见那紫袍内监虽是一脸难色,却是连崇明殿的宫门门槛都不敢踏进来,显然对姬凤夜很是几分忌讳。
“夫人频频看向后面,莫非那太监竟是比本督还好看?”
一路进了宫殿里,所到之处竟是宫女太监齐齐下跪,然后又是退了出去,却是比大周皇宫里的规矩都要森严几分。
“倒是没想到,这里的规矩竟然这般严苛。”
姬凤夜闻言冷声一笑,带着几分嘲弄,“画虎不似反类犬罢了,夫人不是累了吗?不如本督伺候夫人歇息好了。”
楚清欢对姬凤夜口里的虎犬正是好奇,却是感觉自己腰间的湖蓝色丝腰带蓦然松开,却是落在了姬凤夜手中。
她还没来得及反抗,却是被姬凤夜抱了起来,下一刻却是落在了寝殿里的大床上。
殿外,传来宫女的轻声一笑,似乎在笑姬凤夜的心急似的。
楚清欢不由一声惊呼,“姬凤夜,你干什么?”
被质问的人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自然是干我想干的事情,夫人,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裸的话让原本还带着几分迟疑的宫女不由脸红,只看到那纱帐晃动,却是一条湖蓝色的腰带被丢了出来。
“我想要睡觉,别打扰我!”
“夫人,本督陪夫人一起睡,不好吗?”
原本的反抗声却是越来越低,似乎只剩下轻声的低吟。
寝殿的珠帘被放了下来,宫女们鱼列一般离去,殿门闭上。
楚清欢脸上露出一丝嘲弄,声音中带着几分冷笑,却哪里有适才的那些个娇媚,“没想到向来都是监视别人的千岁爷如今却是被人监视着,这滋味如何?”
姬凤夜闻言却是一笑,“滋味不错的很。”他手却是轻佻地落在了楚清欢的胸前。
“看来书上说得对,过犹不及,这段时间来,本督疏忽了一下,夫人倒是越发成才了。”
“流氓!”楚清欢脸色一变,适才虽然不过是做戏,可是却是推推搡搡间把自己的衣衫扯开了。而且,十有是这人故意来着!楚清欢毫不怀疑他的动机。
演戏,吃自己豆腐两不误。
姬凤夜却是闻言一笑,“夫人放心,本督从来只对夫人耍流氓,别人便是环肥燕瘦,本督也是柳下惠,从来坐怀不乱的。”
柳下惠,还坐怀不乱?楚清欢撇了撇唇角,是别的女人看到你避之不及,所以你才不情不愿地做柳下惠吧?
只是,楚清欢却没想到,这次竟是自己猜错了。
西凉皇宫里不缺美人,不然便不会有美人美玉和美锦之说了。
而且美人的确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更重要的是,这些美人却是
围绕着姬凤夜翩翩起舞的,而间或投向自己的目光,莫不是带着嫉妒和冷意,甚至有的是带着不屑的。
一群胸大无脑之辈。楚清欢面不改色,还真以为姬凤夜是什么香饽饽不成,一个个投怀送抱竟然这般。
许是注意到她异样的神色,偌大的龙椅上身形单薄的西凉国小皇帝开口问道:“夫人可是对这歌舞不满意?”
小皇帝眼中带着几分期待,似乎想要从楚清欢这里找到与子同袍的情谊似的,只是得到的却是楚清欢矜持的笑意,“西凉歌舞别具一格,倒是瞧着新鲜。”
虽然大周的宴会上也有歌姬助乐之说,可是却也不曾这般露骨,翩然起舞的歌姬恨不得将身体缠在男人身上,似乎软绵绵的犹如一滩柔水。
楚清欢甚至带着几分恶意的猜想,是不是小皇帝也在眼馋,只是因为年龄小,却也不过是只能看着,而心里却是大为不满呢?
小皇帝有些失望似的,顿时间神色蔫了下来,倒是那恶名昭著的吕相爷见状不由笑了起来,“夫人看不上这些?前些天皇上赏赐都统领几个美人,只是都统领却是婉拒了,说是夫人善妒,只怕是这些美人迎回家中,夫人不给她们活路,本相倒是看夫人和气的很,哪有都统领说的那般。”
恶名昭著的吕相爷倒是翩翩美男子一个,甚至比当初的楚思远还带着几分儒者气息,一点不像是一个权臣,亦或者说是居心不良的人。只是他的话倒是居心不良的很。
楚清欢承认,自己善妒,姬凤夜名声惧内的名声传出去,只怕是于他不利。
若是不承认,吕相爷下一句话定是要她收下这些美人,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这些美人是一枚枚棋子。
“吕相爷倒是一片好心,难怪王城里都传言相爷对尊夫人不离不弃,令人好生羡慕。”
姬凤夜一脸的诚意,任谁都觉得他是在夸奖吕相爷,只是知晓内情的却是不由会心一笑。
吕相爷倒是想要弃了那糟糠之妻,奈何他夫人脾气暴戾,一旦吕相爷多看了别的女人一眼,便是能要了那人的性命。
吕相爷注重官声,被他夫人拿捏着简直是无可奈何,以致于如今已经不惑之年,他夫人也早已经人老珠黄,可是相府里却是连个侍妾都没有,日子过得甚是“清心寡欲”。
吕相爷没想到姬凤夜竟是这般,顿时老脸微黑,看向姬凤夜的目光带着几分怒意。
吕相爷的碰壁失败却是让众人都知道,楚清欢是姬凤夜的心头好,谁也动弹不得。
一时间,西凉王宫里原本跃跃欲试的众人都举足不前。
小皇帝却似乎颇为解气,频频宣楚清欢前去游玩。
“人们都说夫人是大周的郡主,可是没有媒妁之言又怎么成了都……王叔的夫人?”
小皇帝似乎很是好奇,目光炯炯地看着楚清欢。
楚清欢露出一丝笑意,看着不过十岁尚且是个孩子的小皇帝,眼中带着几分怜悯,“那皇上能否告诉我,姬凤夜是大周的八千岁,锦衣卫都指挥使,为何却又是摇身一变成了西凉的都统领,皇上的王叔呢?”
这也是她心头疑窦,只是每每想要开口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姬凤夜却总是避开不回答。
小皇帝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却是理所当然道:“王叔本就是我王叔,他是金花公主的儿子,身上流淌着大周皇室和西凉皇室的血脉,难道夫人不知道吗?”
楚清欢笑意顿时僵硬在唇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
金花公主是谁,她又岂会不知道。
西凉的和亲公主,所嫁之人正是先帝,当今圣上的兄长,死了二十余载的嘉庆帝!
只是……
“怎么可能,当年嘉庆帝病逝的时候,宫中妃嫔尽数殉葬,便是金花公主也……”楚清欢声音越来越低,她忽然间想到了另一个人。
长公主!
长公主不就是先帝的遗腹女吗?既然长公主能平安出生,姬凤夜又怎么不可能?而且当时又有长公主的母妃吸引去了宣武帝的眼球,若是金花公主被掉包,保下先帝血脉,并不是不可能!
一瞬间,楚清欢几乎是一身冷汗,她几乎不能相信,她说不解的一切,如今竟是从一个孩子口中无意间知道的。
小皇帝似乎惊异楚清欢瞬间的变化,小心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夫人,你没事吧?”
楚清欢蓦然清醒过来,看着小皇帝不解以及关怀的神色,脸上的笑意又慢慢凝聚起来,“没事,皇上喜欢菊花?”
西凉王宫虽然不比大周华丽气势磅礴,可是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御花园里的菊花品种各异,因为地理位置靠北,花期也都晚了些。
“嗯,菊花欺霜傲雪,我喜欢它的风骨。”小皇帝眼中露出一丝怅惘,楚清欢见状不由心中一涩,其实小皇帝究竟生活的如何,自己不是不知道。
八岁前他的生活是无忧无虑的,而西凉一朝政变被扶持为新君登基为帝,偏生那时候西凉在大周和大昭的夹板间生存,如今虽然大周和大
昭的势力都被驱逐出去,可是谁又能保证,什么时候,西凉什么时候又会陷入这两个大国的铁蹄的威胁下。
外敌威胁也就罢了,偏生如今吕相爷把持朝政,几乎要自立为新君,若非是姬凤夜出现,只怕是如今西凉的国姓却是要变成吕了。
“花开有期,着急不得。”楚清欢笑了笑,其实西凉的国政并不算是多麻烦,姬凤夜想要出手除掉那吕相爷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只是他迟迟不动手,想来却是早有预谋的。
小皇帝听到这话却是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意,“怪不得王叔什么美人都不要,只喜欢夫人你呢,你真是好人。”
好人?楚清欢觉得这话有些嘲讽,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人。只是看着小皇帝那灿烂的笑容,她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她和姬凤夜都不是好人,眼前的小皇帝看似单纯无害,其实也不是全然的好人,话里话外,未尝没有拉拢自己的意思,只是,这些,戳破不戳破却又是没什么大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