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坦诚和勇敢,远没有你的气度和胸怀,我的朋友!
有许多许多的日子我们没住一间房了。重新躺在单身宿舍的单人床上真是别有一番滋味。我不必再靠看书入睡。一上床就关了灯,让那如丝如缕的月光在床前游动。剑辉说:“我来讲个故事吧。”
我说:“好极了。”
“从前有这么一对夫妻……”剑辉就是这样开头的。她平躺着,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一大堆头发将她的脸掩映着。她的声音平平稳稳。
她说了这么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对夫妻,恋爱时都很满意,相处得挺好。结婚后才发现男人有毛病,不能过正常的夫妻生活,当然就不可能有孩子了。这夫妻俩虚荣心都挺强的,谁也没因此而吵闹。好在女人是个医生,他们就悄悄地作了一系列的检查和治疗。但男人的病没有治好。
日子越过越沉闷了。男人的家在山区农村,他是个独生子,他父母的最大心愿就是早抱孙子。而且这男人又特别孝顺,每逢接到家信,他就一宵宵失眠。
女人也越来越苦闷了。
锦绣沙滩
长江的水是永远不枯的,即便是冬天枯水季节也不枯,顶多落浅那么些许,绣出两道绵长皱折的花边般的沙岸,使豪放的长江又具一番婉约的韵致。多少年来年年如此。
今年却忽儿出了一个奇迹:在长江大桥西侧,江心浮起一块岛屿;紧跟着,岛屿伸出一角来,与岸连接上了。成了长江中前所未有的一片大沙滩。这沙滩是温暖的鸽灰色,平坦光洁如躺在水中的偌大一面镜子。一只来不及拔锚的木船搁浅在滩头,斜斜地翘望着江水;成群结队的江鸥悠闲地蹀躞,它们细碎的脚印愈发显出沙滩的寥阔。尤其是一早一晚,朝阳落日辉映,沙滩便明明暗暗闪闪烁烁变幻亮度和色彩,酷似一个童话境地。
这个活生生的童话境地很快就轰动了终年终日生活在布满汽车齿轮的城市里的人们。顷刻间,无数的人涌上了沙滩。人们穿着节日的服装,携了照相机,骑了摩托车,尽情享受这片净土。
直到春分时节,大沙滩还赫然浮在江里,但桃花水的淙淙声响已不可阻挡地从天边传来。大沙滩即将沉没。人们更加如痴如狂。立雪毅然下定了决心:上沙滩!
傍晚,沙滩宁静了。当晚霞全部沉入两边的水天交接处后,血也似的沙滩立刻变得苍白,那苍白只是一道光,掠过人,便有一张巨大无比的夜色的网笼罩了沙滩。游人只剩下两三对,都是恋人们,他们紧依紧偎缓缓移动,远远看去只是一个黑色的剪影。
立雪是在这个时候来到沙滩的。为了抵挡春寒里的江风,她在肩上披了一条虾青色开司米围巾。这是冬天用的加长加宽围巾,现在裹着它,流苏都垂到了立雪膝盖以下。立雪走一步,流苏摆一摆,使她显得更加细瘦,更加弱不禁风。立雪在沙滩上缓缓漫步,江风比在岸上强劲得多,飒飒吹动她的头发,使她感到了一种彻底的冰凉彻底的清醒,同时又感到自己沉沉坠入了云雾之中。
她终于如愿以偿了。一个微笑花一样开在这夜的沙滩里。女人就是这样,常常有些细小的愿望,这些愿望的实现足可以使女人感到幸福。可惜男人一旦成了丈夫就不再理解妻子,那么做了妻子的女人只好自己孤军奋战了。
立雪每天上班都经过长江大桥,她最早发现了大沙滩。不知怎么,这片大沙滩打动了她,很深地吸引了她。每天她都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遥望江心的大沙滩,许多美好的景色,美好的音乐,美好的过去便又重新生动起来。她很为自己高兴,她以为上班下班、丈夫儿子、公公婆婆把自己埋没了呢,不想她依然是年轻的,依然有激情。立雪把这些全都告诉了丈夫海天,希望他能提出他们一块儿上沙滩玩玩。可海天听完她的话,伸了个懒腰,说:“嘟嘟嘟嘟,嘟嘟嘟嘟,我看着你的嘴唇瞌睡都来了……”以后,立雪又提了几次,海天还是没把她的话当真看待。
今天晚饭后,立雪说:“小海,我得出去一下。”
全家人都在客厅里看电视,只有婆婆迅速地看了她一眼。海天舒展在沙发上,叼了支牙签,眼睛盯在电视屏幕上,问:“去哪儿?”
立雪略微哽了一下,说了谎:“去同学家借笔记。”
海天没等她的话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唐老鸭”太逗人了。
于是,他们全都聚精会神地看“米老鼠和唐老鸭”。立雪悄然离开客厅,去看她的大沙滩。
这是立雪婚后第一次真正地大胆地独自外出散步。
沙滩原来比在桥上俯看要大得多,长江也大得多,风大浪也大。大,本身就美,况且这夜色;无边,涛声不绝,这美便浓浓地带上了一种神秘的气氛。海天若能在这一刻看她就好了。也许隔膜的夫妻就是需要一个点明对方心事的环境,这种环境足可以使彼此看透,一个刹那间便有了永远的谅解和体贴。
当一个男人高而宽的身体挡在立雪面前时,她虽然一个哆嗦,但没后退,反而用那双沉浸在期望中的眼睛直直迎了上去。
赵
如岳意外地看见了立雪流星般燃烧的眼睛,尽管也如流星般迅疾地熄灭了,他仍然感到自己闯进了她的世界。
立雪说:“是你,吓我了一大跳。”
赵如岳说:“我早已问过‘是李立雪’吗?可你怔怔的不回答,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立雪笑道:“没有的事。”又问,“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你呢?”
“没有。太忙了。”
他们是成人大学的同学,已经共读两年多了。尽管每星期他们都见面三次,但在此时此刻相遇,两人都不免有几分意外。立雪本要随口问一句,“你怎么在这?”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她敏锐地感到,结了婚的人独自外出散步多少都是有难言之隐的,她不想对赵如岳有更深的了解。她同时也担心赵如岳问自己。
可赵如岳没有问。这样,他俩仿佛又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并肩朝前踱去,一时间谁都无话,只听得波浪悉悉卒悉悉卒地扑打沙滩。
“这儿真美!”赵如岳粗哑的嗓子低低地说。
立雪望见了月亮,不那么圆,不那么亮,模模糊糊含在云层里,四周罩了圈淡蓝色的光。这月亮却不高也不远,就在沙滩尽头,也许是江水尽头,染得沙滩与江水都是一片的淡蓝。她说:“是的,的确美。”一个“美”字出唇,立雪的脸便热了一阵。平日里说这个字太少了,倒显得这字本身酸溜溜,文绉绉的。
赵如岳说:“平时我要听了人说这美那美的,牙缝里就冒酸水。可这里叫人不能不赞叹。”
立雪见他们感受一致,无声地笑了笑,说:“太对了。”
赵如岳说:“我泡在官场里,整日忙得直想大呼小叫,何曾想到过诗啊词啊什么的。到这儿走走,我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许多古人的诗词,比如杜甫的‘无边落叶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李白的‘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崔颖的‘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白居易的‘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立雪接口道:“还有杜甫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李煜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神了!”赵如岳说:“看来你也喜欢古诗词。”
立雪说:“曾经喜欢,年轻的时候。”
“你现在不是年轻吗?”
“不,我老了。”
赵如岳悄悄注视了立雪一刻,掉开眼睛望向沙滩深处沉沉的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立雪不觉暗暗叹息,双手捧了捧面颊,滑到脑后拢住了头发。这种高雅的谈话使立雪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那时虽然是在被政治风暴磋舵的岁月里,但她依然还能在枕头下面藏着心爱的唐诗宋词。现在,她的全部生活内容就是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媳妇;匆匆上班下班;出门便跑菜场粮店,进门就扎上围裙,还得维持一脸的笑容,朝丈夫儿子公公婆婆以及一切熟人旋转。就这样,一天的十二或十四小时挤得满满的,然后精疲力竭。
“立雪!”赵如岳见立雪打了个噤,解释道:“你要走到水里去了。”
立雪“哦”了一声,从胡思乱想中解脱出来,抬腕看了看表,说:“不早了,我得走了。”
赵如岳说:“你不老,一点儿都不。”
立雪说:“这个……不谈了。我走了。”她这么说。脚却还没动,赵如岳说得十分真挚,立雪心里是接受的。每个女人从根本上都不愿意老。
“立雪,愿你永葆你富有诗意的,怎么说呢?——你就是你,你这样挺好的。”
立雪鼻子酸了,她嗡声道:“谢谢!”
赵如岳说:“我还想呆一会,你需要送吗?”
“不要,我很近。”
赵如岳悄声说:“后天学校见。”说完,转身走开了。
立雪生怕赵如岳执意送她。一般男人都不会放过这种献殷勤的机会的。赵如岳却很坦然磊落。立雪裹紧了围巾,望了一眼月光下沙滩上赵如岳的背影,满意地抿嘴一笑,走了。
立雪走出几步,赵如岳站住了。他转身目送立雪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防波堤上
江老太太在城城的小房间哄城城睡觉。立雪一进门,江老太太就站了起来,脸上一无表情,握起拳头叩腰眼。立雪含了几分歉意,说:“又累了您了,海天怎么不管城城?”
“城城还没洗。我一个人弄不动他。”江老太太继续叩着腰眼,走动了两步,叹了一声:“小海还不是有他玩的地方。”
立雪抹下眼皮,只管脱外套,拿盆打水,张罗给儿子洗。城城睡得夹生了,一百个不情愿,吭吭卿卿,直着胳膊腿泼洒了一地的水。立雪戳了戳儿子的头,呵道:“听话!”
江老太太在一边走来走去看着媳妇的动作,这时说话了:“城城是一个小孩子,凶他有什么用?是你们没安排好。我得再告诉你们一次:不管
你们晚上有多么重要的活动,孩子得照料妥当,别老栽在我身上。我这么大年纪了,身体又不好,你们晚辈要有点良心,如果说你们这么一个孩子都有克服不了的困难,那我呢?那时候我拖着三女一儿,还正是革命的艰苦时期。”
立雪安置好了儿子,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乱糟糟的,灯光下,家具上面都是灰尘。立雪用手指在桌面上划拉了一下,犁出一道紫红来。海天的袜子一只在台灯旁一只在沙发上。早晨她曾顽强地挤出十几分钟时间收拾过房间的,现在全都还原了。少女的一连串美梦中有一个便是梦想自己将来有一个洁净雅致的家。她的梦想在结婚那天实现了,可是第二天这个家就面目全非。住在公公婆婆的家里,房间是不兴上锁的,谁都可以进来随便干什么。从第二天起,立雪就不停地使自己的房间恢复新婚第一天的模样。于是,一个循环开始了:脏了洗,洗了脏;乱了整理,整理了再乱——永无止息。青春却不是可以循环的,一双秀丽细嫩的手开始粗糙了。
海天在门口的路灯下面蹲着看棋。几个老头摆了几副残局,捧着茶杯在琢磨。自立雪嫁到江家来,这路灯下的残局夜夜连续作战。几年来,老头子倒换了些人,棋却依旧。海天是迷在里头了。立雪伏在三楼的窗台上看着自己的丈夫。海天在一群秃顶里是乌蓬蓬一头浓发,根根发尖朝天指着;脖子往前伸得老直,上好的毛料西装全窝在一处,香烟的青雾一阵一阵从那发尖里升腾起来。立雪看了好一刻,海天一动没动。立雪闭了眼,离开窗台,拉上了窗帘。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大门外响起了钥匙的声音。立雪连忙放下课本,关了灯,躺进被窝。海天蹑手蹑脚推开房门,摸黑上床,头一着枕,呼噜便响了。立雪睁开了眼睛,望着天,好久好久不能入睡。这就是她的家,她想: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她想。她咬着枕巾角,又想到方才大沙滩上的情景,不知怎的泪就从眼角骨碌骨碌流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老俩口穿了灯笼裤,提了剑,到公园锻炼去了。江老太太放一枚鸡蛋在厨房里,告诉立雪这是给城城的。立雪给儿子穿衣服洗脸刷牙煮鸡蛋牛奶。城城穿好了衣服之后又偏要换另外一件,洗干净了又要去撒尿,弄了一手的尿水又来吃东西,立雪的软声好语全不起作用,急得她给儿子的屁股一巴掌。没料到城城恰好好没站隐,一下子摔倒了,嘴唇磕出了血。城城哭了,海天闻声跑来,胳膊僵在衣袖里说:“立雪,你这脾气真了不得了!”继尔又对城城说:“勇敢些!我的儿子。”
他的儿子。立雪的心里塞满了酸楚。她说:“今天你送城城上幼儿园吧。”
海天在她身后发急地叫道:“我今天有事。——你回来!”
立雪一步不停冲下楼梯,心里说道:不是你的儿子吗?
她再也不能一味迁就忍受了!
这一天立雪心里又阴沉又闷烦。她在无菌室操作,接二连三摔了几支试管。
她的同事钟瑾在隔壁的无菌室里。无菌室是玻璃房子,钟瑾把立雪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她敲了敲玻璃墙面,用一双滴溜溜的杏黄色眸子询问立雪怎么哪?立雪摇了摇头,举举手中的试管,埋头做起试验来。做了一刻,“喀啦”又摔了根试管。立雪盖上了酒精灯,取下大口罩,脱了消毒隔离衣,退出了无菌室,换上白大褂,坐在水池前洗起器械来。
立雪十分恼自己。她本是非常喜欢这份工作的;细致入微的操作,恬静洁白的环境,生物制品又直接为人类抵抗疾病起着巨大的作用,立雪的性格在这个工作中得到了充分的展开。她深知对她来说不仅仅意味着经济来源,其义要广泛深远得多。因此,立雪一向认真工作,珍惜穿上白大褂的每个钟点,从来就是把家庭与之隔得远远的。今天却分明是做不到了。
一双干燥柔软的手抄入立雪的后颈脖,撩起她的披肩发,这是钟瑾:“喂,遇上什么事了?”
立雪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事,早上我打了儿子一下,他摔倒了,牙齿磕出了血。”
钟瑾说:“我女儿动不动就让我扇个跟斗,这是什么屁事,值得你大动母爱,现在的孩子有时候就得给他个厉害瞧瞧。”
立雪说:“我不能和你比,你是住在娘家。可我父母远在千里之外。”
钟瑾啧啧连声,道:“我说呢,你婆婆气你了不是?”
“婆婆嘛,自然不比自己的妈,该忍得忍些。”
“得了!”钟瑾一把撒开立雪的头发,又用手指拣几根捻着,说:“全世界就你一个人是打掉了牙往肚里吞的。什么时代了,还吃那一套。出去访访,如今哪个媳妇怕婆婆,你那婆婆一副老干部派头,半点人情味都没有,你呀,该杀杀她的威风了。海天会配合你吗?”
立雪答道:“不知道。我也不想杀谁的威风。”她将钟瑾从身后拉了过来,望了她的脸,说:“钟瑾,我怎么感到时间越长,夫妻之间倒越陌生了呢?”
钟瑾睁了老大一双眼睛,握住立雪的手,说:“你也……我以为你不会的,你们恋爱那么久,他还会欺骗你吗?”
“也不是欺骗。只是……唉,就那么回事。”
“是啊,就那么回事。他不再欣赏你宝贝你,不再用有光彩的眼神看你,不再认为陪你逛大街是他的荣耀。不再尊重你,当着你的面放肆地打咆嗝,翘起臭脚丫子。任你累死累活,他什么事也不干,完全以为你干得理所应当。”钟瑾说着激愤起来,脸一扬,哈哈笑道:“幸亏我们还没老,还漂亮着呢!谢天谢地,每天都有许多男人在公共汽车上证明这一点——盯着我看。”
钟瑾有着透明的奶油黄颜色的皮肤,扁而薄的唇天生含了几分媚;身量小巧却异常丰满,穿着打扮是一味的鲜丽格调。她的确自有少妇的动人之处。立雪给她的话逗笑了。
“对了,笑一笑,十年少,为他们发愁不值得。”钟瑾放低声音,凑到近处,点了点立雪的脑门,说:“死脑筋,这么雪白俏皮的脸蛋还不解放一些……”说罢,拖着海绵拖鞋踢踢踏踏忙别的去了。
立雪低了头,在一盆清水中看见了自己的脸庞:两道湿湿的长眉,一头流畅的黑发,眼里有无限的宁静;偏是唇尖显出女孩的任性顽皮,饱饱满满翘了起来。她也看见了自己眼角细细的皱纹,这几分皱纹几分憔悴倒又给这脸庞增加了忧伤的情调。她不理解海天如何不欣赏她这模样,她为自己深深的抱屈。立雪哗啦拧开自来水,盆里翻卷起雪白的浪花。这些浪花使她联想到昨晚大沙滩上的巧遇。她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
走进教室的那一刻,立雪不知为什么心慌了一阵子。教室里还是那个老样子,阶梯桌椅,三三两两抽着烟的老大学生,黑板擦得灰蒙蒙,老师端了个精致的茶杯上了讲台。立雪面前的桌面上刻着一行字:“爱情你在哪里——在床上吗?”立雪换了一把椅子,这里却触目惊心地写着:“生存还是死亡?”立雪又换了一个座位,同样,桌面上有数不清的文字,最大的一行字是:“女人女人叫我怎么不想你!”
钟瑾说:“别挪来挪去,我喜欢读这些课桌文学,可以想象可怜的大学生们是怎样受着煎熬在听课。”
立雪说:“今天让我安静地上完课好吗?”
“我让你不安静了吗?”钟瑾端详了立雪的一会儿,扑哧笑了。立雪不敢与钟瑾对视,在心里责备自己:不就是因为那夜在沙滩上遇见了赵如岳吗?这又有什么。同学两年多,赵如岳并没有出色的人品,对她也没有出格的举动,他们的关系不亲不疏,今天这般不安不是可笑吗?立雪镇定了自己,一心用在书本上。偏偏巧的是钟瑾忘了带钢笔,附近又没有哪个同学带了多余的。熬到下课,钟瑾腾地站起来,往后一扭,便叫道: “赵如岳,能借我一支笔吗?”
赵如岳说道:“能啊。”就过来了。立雪的心又不由自主咚咚跳起来,她气恼地握住拳使劲顶脑门,告诉自己:用不着这样啊!
钟瑾拿过了笔,歪身靠在课桌上和赵如岳闲聊:“老赵,听说你挺会唱歌,流行嗓子。”
“他们开玩笑的。”
“喂,”钟瑾推了推立雪:“你也不喜欢听歌?我们请他唱唱怎么样。”
“开玩笑!”赵如岳说,要走。钟瑾拉住他,“说真的,唱唱吧,我们也是大学生了,也要说说唱唱的,为什么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