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响,我们有天然的节奏和天然的歌喉,对于汉族人来说,跳舞似乎总是一件令人害臊的带表演性质的事情。在这里,跳舞不是一件事情,跳舞就是高兴。我高兴得忘乎所以了,低烧加酒精使我舞步踉跄,加木措一直紧紧地围绕着我,生怕我出什么意外。
我什么意外也没出。
最后,加木措怀着胜利者的豪情教我骑马。我有生以来没骑过真正的马。看人家骑马是那么神气那么自如,心中一直存着向往。及至我真正骑上马去,才发现马鞍并不舒服,尽管上面垫有皮子还是非常硌人,脚磴也是很不容易习惯的,马一开步,我的丝袜就被铜制的脚磴磨了个窟窿,而马背比我想象得宽厚得多,我的两条腿必须分得开开的,根本使不上劲来夹住马背。马儿向前小跑了几步,骑手们的喝彩还没有停止,我已经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来。
骑手加木措就是这样走进了我在拉萨的一段生活。果然不出我所料,加木措是个康巴汉。
加木措说:我得帮你治病。
加木措拎着五瓶酥油,把我带到大昭寺,让我往所有我伸臂能及的长明灯里添一小勺酥油。
我说:开玩笑吧? 大昭寺的长明灯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呢。
加木措有点不高兴,说:怎么是开玩笑呢?
我说:怎么啦?
加木措说:你知道自己亵渎了神灵,光说说有什么用,应该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悔意。
我想想也是。
于是我答应了加木措,老老实实地逐一地为大昭寺的长明灯添加了酥油。
加完酥油,我想我地方坐一会儿,歇歇脚,加木措却说应该给大佛许个愿了再歇。
我被带到那尊最大的佛像面前跪下。我不知道愿是怎么个许法,加木措让我跟着他说。
加木措耳语般地呐呐地说:我叫康珠。
我学道:我叫康珠。
我是汉人。
我是汉人。
我不当心亵渎了神灵。
我不当心亵渎了神灵。
我请我的藏族朋友加木措替我祷告,祈求神灵的原谅,消除对我的惩罚。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但在加木措严肃的表情下我还足重复道:我请我的藏族朋友加木措替我祷告,祈求神灵的原谅,消除对我的惩罚。
加木措继续说:加木措将在今天太阳落山之际到明大日出之时在大昭寺门前口诵六字真经叩一夜等身长头。
我简直目瞪口呆。
等身长头在我们汉族人看来完全是做俯卧撑,全身趴下去,叩个头,站起来,再全身趴下去,叩个头,如此周而复始,口中还须念念有词。这般劳累筋骨的叩头礼,做 —个两个五个十个倒也罢了,怎么能够连续不停地做一夜呢。
我说:加木措!
加木措一脸悯然:又怎么了?快跟着我说把愿许完。
我说:加木措!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许一夜的等身长头,这不成!
加木措说:那么两夜?
我恼了,叫道:加木措!
加木措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叩一夜等身长头是必须的,我阿爸有次肚子疼,我为他叩了三天三夜的等身长头。只要诚心诚意,叩一夜头算什么? 你看那些藏民们,他们为了在秋秀到达印度听达赖喇嘛讲经,现在就开始一步一叩地往印度方向去了。难道光是口头上说说好听的话就成吗? 难道一个人不需要用最虔诚的举动来使自己进入佛的境界,好让佛的意旨降临吗?
加木措说到最后使用了藏语,用藏语流畅地表达了他的激动之后又意识到我并不懂他的语言,便又结结巴巴译成汉语,似乎有些辞不达意。
我只好说:好吧。
我趴在蒲团上,小声对大佛说:加木措将在今天太阳落山之际到明天日出之时在大昭寺门前口诵六字真经叩一夜等身长头。
又大又圆又亮又冷的月亮升起来了,狗群在月色中狂热地乱蹿,这是拉萨的夜。
夏日里拉萨的夜也很冷很冷。我偎在大昭寺的门廊里,穿着加木措的羊皮大衣,劈头盖脸地包扎着羊毛披肩,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这是骑手加木措。这是英武的康巴汉子加木措。这足真诚无比的朋友加木措。他从容不迫地叩着等身长头,喃哺念着腌嘛咱叭咪吟六字真言。他就在我面前,但他已看不见我。我无法捕捉到他盲人一般的眼睛,只能瞅着他深色颧骨上一闪一闪的釉光。大昭寺的红色寺门已经关上,寺内寂然无声。不远处的广场为现代建筑材料水泥铺就,一九九零年曾在这里点燃过第十一届亚洲运动会圣火。只有泛着青光的大青石像活的一样与加木措的身姿呼应着。说真的,我实在不能理解宗教的魅力,可我希望理解。在我看来眼前这一切既现实又世俗也无特别之处,那么加木措凭借什么进入的圣境呢?
我毫无睡意。我看着加木措,看着广场,看着某一扇窗口忽然亮起又熄灭的灯光,我看着拉萨的整个夜晚。我用自己比照加木措,我认为
他是个有福之人。他有信仰,他可以找到万能的消解病痛和烦恼的地方。我是找不到了。我相信西藏这块土地上有神灵存在。可我这种人是无法被纳入的。比如我决不会因为某个朋友生病而扣一夜等身长头;比如拉萨的这一夜,我自然永生难忘,但我决不会因为神灵而仅仅是为了加木措的友情。比如日后谈起拉萨的故事,愿神灵宽恕----我肯定是当作旅途见闻与人大侃手里夹着一支香烟。比如牟林森们,我憎恨他们却又离不开他们,我为他们的冷酷深感寒心却又欣赏他们的潇洒,并且还会受他们影响,很快学成一副冷心冷面,任何时候不管任何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想到这里,我心苍凉,加木措呵,你白疼了朋友一场。
令人惊异的是,当第二天的下午我起床看加木措他们训练的时候,我的低烧彻底退去了。
我请加木措吃了一顿饭。
加木措对我请他吃饭这种表示感谢的方式不理解也不满意。在整个晚饭过程中他一直别别扭扭不能尽兴。吃到中途,他在饭桌下脱了鞋子。一股脚臭冲天而起,我装着没闻到,但我再也吃不下东西。周围的顾客纷纷对我们侧目而视,加木措觉察到了压力。
加木措说:他们看我们干嘛?
我说:天知道,管他呢。
加木措愤怒地说:那我们怎么吃饭?
我说:照样用嘴巴吃。
加木措说:如果你一定要我吃下去,得来一些酥油茶。
我对服务员说:请上点酥油茶。
服务员说:对不起,我们饭店没有酥油茶。
加木措说:那我们走吧,到茶馆喝去。
我们离开饭店,加木措领着我穿进小巷,找到了一家茶馆。茶馆板凳油腻漆黑,桌面上叮着苍蝇,可有滚烫的酥油茶。
我却没法喝酥油茶。一是我不习惯那种味道,二是我不能容忍用苍蝇爬过的茶碗。
加木措的情绪稍有好转,他问我:你告诉我,那些洋人和汉人为什么都怪模怪样地看我们?
我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生气。
加木措说:不生气。喝上了这么好味道的酥油茶生什么气。
我告诉他那是因为他脱了运动鞋有气味。
加木措恍然大悟。哦,他说:就为这点事吗?穿着鞋不舒服还不能脱?
我笑。
加木措叹道:这个世界上的人变得越来越霸道了。
加木措坚定不移地宣布说:可我就是喜欢脱鞋。以后还要脱,谁也阻挡不了我。
我赞成他的话。当我们没有做对别人有害的事情的时候,谁也阻挡不了我们。一点点臭气不算有害。同时我又不无遗憾地想:加木措要没这个习惯就好了。
从—个漫长的睡梦中,我终于醒来,有点不明白今夕何夕,吾身何身。
牟林森带着多日不见之后更加蓬勃的胡须在我房间的沙发里看书,
我慢慢爬起来,拥被坐着,四下观望,想弄清现实与梦境的区别所在。
牟林森说:哈罗,康珠。
我说:哈罗。
我说话之后立即意识到牟林森从阿里回来了。我不禁说:啊呀牟林森真的是你!
牟林森有些感动,他扔下书走过来,径直走到我跟前,我也有些感动地张开了双臂,一个情人般的拥抱冲动向我们袭来,但就在我们近距离对视的一瞬间,这种亲昵的冲动稍纵即逝。我们同时明白拥抱消失了,我顺手改为去拿我的披肩,牟林森只是拍了一下我的脑袋,我们心里多少有些沮丧和失望,但都立刻表现出了满不在乎的态度。
牟林森说:看来把你扔在拉萨是对的,医生到底比我们强,看你粉嘟嘟的,气色真好。
他的话一下子彻底清醒了我。我跳下床,没找到鞋。我顾不上许多便慌里慌张赤脚奔到窗前。
加木措正在望我的窗口。
我朝他拼命挥手,大声告诉他:今天也没发烧,我真的好了!
加木措得意地笑了。他甩了一个脆亮的响鞭,与他的队友们呼啸而去。
牟林森在我背后一下一下地鼓那种冰冷的掌,说:真了不起,勾搭上一个康巴汉了。
别胡说!我说,别用你我这些人胡说八道的口气谈论加木措!
牟林森说:哦,看来竟是纯真的爱情了。
我说:加木措为了我的病,在大昭寺叩了整整一夜的等身长头。你们有什么资格来嘲笑他?
牟林森说:一夜的等身长头?多好的体力呵!
我说:牟林森,我说的是真话。你如果继续调侃加木措,别怪我跟你急!
牟林森没见过我的严肃,从来没见过。我在他的生活中只是个简单而快活一味崇拜名人的现代派女孩。
牟林森开始端详我,说:也许真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乱。我说:好了好了,给我谈谈阿里的故事吧,阿里果然有无人区吗?
牟林森恢复
了对我的蔑视,说:和女人谈谈什么阿里! 女人一辈子都只知道情哥哥情妹妹你对我好我对你好。
牟林森点燃烟,挑衅地等着我的反击。我说不过他。他总是这么不平等地对待我。他以性别年龄为优势,以见多识广的社会经验为优势,总要对我居高临下。
我没理他。我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鞋在里面。准是牟林森在我熟睡的时候到过床边。不知道当他独自端详一个他所喜欢的熟睡中的姑娘时,他是否涌动过真挚的爱意? 我真是捉摸不透现在的这一帮男人。《魂断蓝桥》等爱情经典影片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后我们才看到,我们看的时候涕泪交加,可一出影院就恍若隔世。我们没有过爱情之花盛开的历史阶段,从封建社会的哭着塞进花轿一忽悠就是玩世不恭,男人卸掉了他们对女人的全部责任和良心,能躲懒便尽量躲懒,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可他们居然还以为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我是懒得与他们耗费心力的。我对他们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拉倒。拉倒了再交别的男朋友,天下男人多的是。比如李晓非走了还有牟林森,牟林森走了不是还有吴双吗? 李晓非想伤害我,他办不到,牟林森也别想办得到。
我从床底下捞出鞋来,穿在脚上,到走廊里大叫:吴双,吴双。
吴双应声出了他的房间。吴双的脸果然被晒脱了皮。白一块黑—块像生了红斑狼疮。
吴双说:病好了没有?
我说:好了。
吴双说:我一直在担心,甚至内疚,觉得我们把你一个人留在拉萨太不人道了。在那曲我试着打过电话。打不通。
牟林森说: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
哪里哪里,吴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想写信这事。
我只管拉吴双坐下,然后坐在他旁边问长问短。牟林森抽完了一支烟,兀自笑道:还是俗话说得好哇。
吴双问:什么俗话?
牟林森说:对女人不必大恩大德,只须小恩小惠。
吴双说:我这算小恩小惠吗?
我装作没听见他们的话,继续缠着吴双讲他的那曲历险记。直到李晓非和兰叶在暮色中打开他们的房门。
兰叶抢先说话:亲爱的,我们不知道你病了。但你现在气色非常好。
我说:小美人,你的气色可不太好,眼睛有纵欲过度的嫌疑,在日喀则订婚了吗?
李晓非赶紧解救兰叶,说:康珠,多日不见,不拥抱 —个?
我说:没问题。
我紧紧地搂住李晓非不放,李晓非不敢正视我的眼睛,低低地在我耳边说:别闹。松开。
我不松开直到李晓非尴尬地讨饶:饶了我吧小姑奶奶。
大家笑起来。我将李晓非推向兰叶,他踩了兰叶的脚,兰叶夸张地跳开,大家又笑起来。
我突然感到无聊之极。我点了一棵烟,索然寡味地吸了几口。我走到窗前,窗外的训练场已空无一人。
牟林森过来,在我身后站了一会儿,揽住我的肩说:吃饭去吧。
我们在“高原之星”饭店吃晚饭。我们五个人加上牟林森的一个朋友。牟林森的朋友给我们送来了五张机票,是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我讨厌这个及时送来机票的家伙,席间一直拒绝与他说话,弄得他有点莫名其妙。在来饭店的路上,吴双提议请加木措来和我们一块儿吃饭。牟林森说今晚咱们自己聚,大吃一顿多日渴望的汉族菜肴,换个时间再请加木措,请他吃最好的藏菜。我以为牟林森说的是真话,可是我们在饭店刚坐定,他的朋友就来了。他们早就约定好了一切。
牟林森没把加木措当回事。吴双也没有,他一看见香喷喷的菜肴就忘了一切。李晓非和兰叶就不用提了。完全是一对臭味相投,见利忘义,口蜜腹剑的狗男狗女。我一想到自己曾经和李晓非出双入对,身上鸡皮疙瘩就层出不穷。
他们把一个生病发烧的女孩扔在拉萨,然后心安理得地去玩,然后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病愈的事实,丝毫不在意这其中真诚地帮助过她的另一个人,实际上他也帮助了他们大家。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如果我继续病着,牟林森他们就不会有今晚这顿美满的晚宴。
我的心情简直糟糕透顶。
牟林森点了这个饭店几乎所有的汉式菜肴。他们扑上去猛吃一通,都说还是我们的菜好吃还是我们的菜好吃。
第—巡吃过,牟林森让兰叶献一首歌给为我们买机票的朋友。兰叶说:我唱不好。
李晓非说:专业水平,你唱不好谁唱得好?
牟林森说:得得,上去唱吧。
兰叶掩唇一笑说:那我就献丑了。
吴双低声对我说:兰叶就这小家子气叫人觉得她不可爱,她漂亮但不可爱。
我没吱声,我仍然沉浸在糟糕的心情里,为我们这个集体不重视加木措的友情而羞愧。
兰叶迎着音乐喷泉的波光异彩娉娉婷婷走上卡拉 ok 歌台。体现她人生最高价值的时刻到来了,她
高挺胸脯,翘着臀部,顾盼生姿,一下子把个小戏子的恶俗暴露无遗,除了李晓非色迷心窍,不觉其丑之外,牟林森、吴双和我都掉开了眼睛。
兰叶的第一支歌是《夫妻双双把家还》,这是她最拿手的好戏,正好又最符合她此时此刻的心意,于是。一曲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出口。珠圆玉润,百媚千娇。饭店食容举座皆惊,掌声雷动。
牟林森、吴双和牟林森的朋友一人夹一支烟,端—杯扎啤,大谈阿里和那曲。阿里简直称得上是未经现代文明染指的最后净士。阿里是千山之巅万水之源。那曲的海拔之高气候之恶劣使人无法想象。那曲的草原,牦牛、白铁皮房子和飓风是多么令人难以忘怀呵!
我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披着我粗糙原始大红大绿的羊毛披肩,擦去了口红,歪在靠背椅里,一支接一支抽烟。在离群索居的这段日子里,我完全忘记了烟这个东西,加木措甚至不知道我还会抽烟。和他们混到一块,烟瘾就复苏了。我始终等待着,我多么希望他们能谈到加木措。让我说说加木措的故事。可他们就是不。
牟林森在我抽第十棵香烟时夺走了我唇上的烟。他说:康珠!你他妈在干什么?抽得像个男流氓!
我说:像个男流氓就像个男流氓。
吴双说:康珠,乖一点儿好不好?
我转头冲吴双说:不好!
我说:为什么要我乖一点儿,你们呢?
牟林森和吴双都不接我的话茬。
我说:把烟给我。
我以为牟林森不会给的,但他给了。他将香烟和打火机都扔进我的怀里,继续大谈他的阿里之行。
没人劝我不抽烟,我无法停下来。我在兰叶一发而不可收的歌声中不住气地抽烟,把嘴唇都抽得风干了一般,从心里到肺里到肚里到口里全是苦味。我一直在考虑与加木措道别的问题。机票已经来了,明早就要走了,我却坐在这无聊的歌厅里。我鼓励自己站起来,勇敢地走出去,去加木措家,告诉他我要走了并感谢他的友谊。可是,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就是站不起来。我没去过加木措家,也不敢去加木措家,我不愿意把关系弄复杂,也不愿意把平常的事情搞得像虚假的电影镜头。我站不起来,如果牟林森他们有谁扶我一把,陪我一道,一切就很好,但他们不。
回到我们的住处已是深夜十二点多钟。牟林森一路搀扶着我,我的情绪还是无可救药地败坏下去。
我坐在床上,抱着膝沉思默想。
兰叶一直都没有回房间睡觉,这夜倒回来了。她十分愉快,哼哼唱唱地卸装洗澡,穿着性感的绣花丝绸睡袍晃来晃去,收拾她的行李。她在床上铺开了一床的藏式苗饰,一件件地试戴,每戴一件都要在我面前摆个姿式,问:好看吗?
开始我说好看,后来我不再理睬她,但她仍然不知趣地问:好看吗好看吗?
我说:求你别烦我行不行?
兰时咬着红唇轻浅地一笑:就这么苦恼?
兰叶说:其实牟林森比李晓非男子汉多了,又有名气又有钱。再说了,大家也就是好玩而已,将来谁跟谁还不一定呢。
我说:你知道什么呀!
兰叶说:那就是为加木措了。为加木措就更用不着痛苦。康巴汉是挺漂亮的,可据说他们打老婆,吃糍粑,喝奶茶,住帐篷,长虱子,从不洗头洗澡,咱们汉人可受不了。
我狠狠地瞪了一眼兰叶,但没有制止住她,她接着说:是不是还没钻那康巴汉的帐篷呢? 如果你想去我可以陪你去并且一定为你守口如瓶。
我喝了一大口水,含在口里,招手让兰叶靠近。待兰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后,我一口水全朝她喷了过去,她狼狈逃窜,妖媚的脸和性感的睡衣全湿了。
当牟林森、吴双、李晓非跑进我们房间的时候,兰叶在嚎陶大哭,我也在嚎陶大哭。
早晨六点半钟在拉萨还属于夜晚,太阳得在九点以后馒慢升起。牟林森不断砰砰敲门催促我。兰叶昨晚又回到了李晓非床上,今晨早早依假在李晓非怀里,坐在饭店台阶上,接受李晓非窃窃私语的抚慰。
六点半出发八点之前准可以到达贡嘎机场,时间够充裕的。但牟林森吴双连连叫喊我们赶快上车。他们都显得归心似箭,都像正人君子一样看重时间和诺言。昨夜的一番闹腾,兰叶会更加明确地让他们明白我是因为什么而不满。显然他们根本就不愿意把加木措当回事。牟林森心里清楚地知道一切,他故意装出不知道的样子。他看待加木措就和看待西藏的山水寺庙草原蓝天一样.我们是游客,付了钱,看个风景看个稀罕,看完了就该走了。他,他们怎么如此地没心没肺呵!
我从窗口看见他们都上了车,我回到床上躺着不动。
吴双再次上楼叫我,我装睡不理他。吴双急得直搓手,说:康珠,你起来,我为我们几个人作个自我批评成不成!我们是太不够意思了。
牟林森大步进来,说:吴双你还跟她磨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