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言。另有彩笔在歌星的脸前注明对该歌星的评价。童安格:深情专注;梅艳芳:性感多变;姜育恒:淡泊孤寂;草蜢:活泼热烈;郭富城:歌舞并茂。在郭富城画像的四周,围绕着许多钢笔写的话:把特别的爱献给特别的你。你知道我在等你吗。请允许我给你一万个kiss!望着这一帮歌星的是一个女孩,她的像片足有两页开的日报那么大。下面写着:巴音,明天的巨星。
巴音身着长裙,坐在某幢高楼的水箱上。她的长发飘起,裙裾掩足,下巴朝远方微翘。数不清的楼房全都在她身后,显得很渺小。
巴音!
白云苍狗谣
星期四,政治学习,停止办公。许多年来全国许多正规单位都是这样,流行病研究所也不例外。
星期四一般由李书记掌握。冬季李书记因哮喘病住院,冬季星期四就由党办张干事掌握。
星期四这一天早晨下雪了。所办的刘干事爱雪,早早便踩着雪上了班,在院子里扫雪。党办张干事不爱雪,所以尽管是提前上班的,比起刘干事还是晚了一步。
“早啊。”刘干事说。
张干事说:“你才早呢。”张干事说话的神态口气完全像婆婆对不称心的媳妇那样又冷又酸又毒。刘干事扫雪把自己扫得两颊绯红,且还穿着裙子!张干事便没有插手所里的公共卫生。
张干事写得一手好字,在小黑板上漂亮地写上了“全天政治学习停止办公”,然后很尽职地将小黑板稳稳当当架在了所的大门口。来上班的人看见黑板都有几分兴奋,大声吩咐敲着碗去食堂吃早点的小单身们多买些馒头。小单身们则大大咧咧地说:“行啊。你们快生炉子去吧。”
上班电铃响过之后,全所大小六个科室就开始生炉子。五层楼的一栋办公楼,每层楼都在劈木柴、冒浓烟。全所失了火似的。
张干事就去找了汪所长。
“汪所长,他们都在生炉子。”
汪所长说:“是啊。武汉这么冷的天,不给我所装暖气,我要找卫生局去!”
张干事说:“这又是一个问题。我是说各科都生了炉子,都买了馒头,待会儿一定又是围着炉于吃烤馒头。”
汪所长笑了:“烤馒头可好吃哩。”
张干事和汪所长相处了三年,还是有很多时候闹不清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从外表上看,汪所长倒真不像个卫生系统的领导干部:鸭舌帽、乱鬓角、两颧枣红,一双迎风流泪的眨巴眼,满脸体力劳动者的粗大皱纹。
张干事没有随着汪所长笑,正色说:“我是说政治学习风气不好的问题。去年冬天就开始吃烤馒头,今年成了风。”
“哦。”汪所长立刻严峻了。说:“这的确是个大问题。思想政治工作放松了会出漏子的!刘干事你别笑,你年轻经历得大少,你不信吧?我信。张干事信。只怪我业务上的事太多了!张干事你抽个时间去向李书记汇报汇报,我建议尽快开个支部会议,好好研究研究这个问题,防微杜渐。”
汪所长说到这里一拍脑袋,想起今天局里还有个重要会议,连呼迟到了迟到了。刘干事赶紧拿起电话要了司机班。所谓司机班也就由两个司机组成。一辆流行病调查追踪车,一辆消毒防疫车。司机在电话里说今天政治学习不办公,刘干事说你少来这一套。汪所长接过电话训斥一句:“胡闹什么!”司机这才服了。
临下楼汪所长语重心长地对张干事说了一番话:“你看看,自由化都在冒头了。今天的学习你要抓好啊!”
张干事点了点头。张干事就是喜欢这种工作气氛。李书记曾提示过她,说汪所长在思想政治工作方面老耍滑头。张干事想的却不一样,让别人溜走吧,让她来抓工作,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
一股浓郁的烤馒头香味从一楼洋溢出来。一楼的流病室是所的核心科室,有二十余人,占了全所人数三分之一。历届领导要抓都是抓它。
流病室的大办公室里有一只极大的取暖炉,炉膛内至少塞了十块蜂窝煤,连炉壁都被烧红了。炉子上坐了一壶突突冒汽的开水,四周堆了一圈馒头,馒头二两一个,胖嘟嘟的七八个馒头被烤得吱吱作响,色泽焦黄。全科人以炉子为中心辐射状坐着,一边掰馒头吃一边轮流念报纸:一人只念一小节,念完即传给下一个人,如果这人只顾吃馒头忽略了接报纸,就要受罚。惩罚是给每个人茶杯续水和掏炉灰上煤。这么一来,室内气氛还是紧张而活泼的。
张干事在流病室门外听了好一会儿,终于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有人看了看张干事,但没有人停止动作。
“我想提醒一声现在正进行的是政治学习。”张干事将手抄在裤口袋里说。
大家互相瞧瞧,又瞧中年护士杨胖子。
杨胖子说:“我们在吃馒头,是为了坚持学习。我们胃疼,胃酸分泌过多,长期下基层工作造成的。”
张干事说:“胃疼该吃药。”
杨胖子说:“对极了。那我们这就去看病。我们是工伤,所里规定工伤可以随
时去看病。”
张干事盯着杨胖子的眼睛,恨不能一针见血捅穿她的那张刁皮。张干事这一生工作过五六个单位,几乎每个单位都有个把类似杨胖子的肥胖中年妇女,这类女人极端自私、泼皮刁蛮、爱出风头、死不怕丑。张干事到处和她们发生尖锐矛盾。
“站住!”张干事说:“工伤看病也得向科室负责人请假。”
“黄头,黄头。”杨胖子朝唯一坐得老远的组长叫嚷起来。
黄头放下做记录的钢笔,哆哆嗦嗦取眼镜戴眼镜忙个不停,他有三副眼镜随身携带,分管远近距离和放大。
“行了别闹。胃疼就用馒头中和一下。”黄头说。
有人乐得吹了一声滑稽的口哨。张干事应声转身,一排年轻人漠然望着她。张干事痛心疾首说:“你们都是大夫!知识分子!都受过高等教育!”
杨胖子说:“张干事,用不着您提醒,他们都不是弱智儿童。”
张干事越过众人头顶,说:“黄教授,您出来一下。”
黄头被张干事带到小雪纷飞的院子里。
“您是教授,是头头,怎么能支持吃烤馒头?”
黄头愁眉苦脸望着雪粒。骤然从温室出来,他有点冷,一冷就毛细血管收缩,面部苦黄苦黄,一滴清鼻涕呼之欲出。
“张干事,请您别叫我教授,我是副教授,这是之一。之二,胃疼不吃点东西难道真让他们去看病?”
“显然是假话,是借口。要是毛主席在世,人们敢这样?”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没研究过这个问题。”
张干事被黄头的书呆子气弄得无可奈何。杨胖子却在流病室的玻璃窗后恣意点评张干事。“你们看她那张干巴苦黄的老脸!还是中共党员,还想当书记,本身形象完全是个饥民,整个体现出对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不满。啧啧,好烦人嘛。”
张干事回党办时预感到所里会出问题的。思想政治工作如此涣散,不出问题才怪。张干事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痛苦地考虑:作为党员,副科级干部,她应该管,但她没有权。李书记有权却又有病。她的事业怎么总是如此坎坷呢?
上午快下班的时候,老王无视所门口的小黑板闯了进来。收发室老头“嗨嗨”两声没喝住,追在老王身后吆喝。
老王径直找到流病室。有人立刻告诉他:“今天不办公,政治学习。”
一群人懒懒裹着白大褂,歪在火炉边吃烤馒头的政治学习形式使炼钢工人老王非常气愤。
老王吼道:“你们不办公老子要你们办公!这是什么政治学习?学习吃烤馒头!谁是头头,出来!”
流病室全体人员都火了。冲上前纷纷质问老王是什么人?为何如此蛮不讲理?并且众志成城不让黄头暴露。黄头自以为堂堂一高级知识分子是不能忍辱偷生的,所以力排众人从人缝中挤了出来,换上近距离眼镜,仰视着老王,说:“我就是科室头头。你在我们这儿闹什么?”
“我闹了?”老王反问。老王一把捏住黄头胳膊把他拉到院子里,说:“老头,你听我告诉你一件事再下结论。”
流病室的人见自己的头儿被抢,一窝蜂拥到了院子里。楼上有的科室听到了动静。从走廊上往下探头。马路上的行人也都闻风而来。
原来老王的儿子在某幼儿园大班,那个班近期发生了两例急性黄疸型肝炎。流病室得到疫情报告后,立即派杨胖子、黄中燕两位护士去幼儿园给那个大班全体幼儿注射了胎盘球蛋白以增加抵抗力。问题在于老王的儿子回家告诉父母:一个胖大夫只摸了摸他的屁股,没给他注射。经幼儿园保健医生检查证实:幼儿屁股上的确没针眼。
老王就此事作了调查,发现胖大夫从幼儿园出来后,离开了同事,偷偷赶到某小学为其儿子注射了那支球蛋白。
听到这里,众人哗然。流病室人自知理亏,三三两两
往后缩。
黄头虽然年已半百,一辈子也颇有经历。但因为读书太多,消化得不好,所以还是遇事冲动,好认死理,转不通人情世故。这时他脖子伸直了,筋暴了老高,毫不留情地逮住了杨胖子,说:“你干的好事!你这是犯罪呀你!”
老王十分意外地愣住了。他本以为要查“胖大夫”是件极不容易的事。都是混工作多年的人了,一般单位出了漏子,领导首先是冷处理:同志你到办公室坐坐。喝杯茶吧。同志你慢慢谈。我们应该听取双方意见。我们应该调查研究。等等等等。老王是打定主意不进办公室坐的。可一见黄头老爸爸一样杵着额头训斥杨胖子,老王的气也就不由自主飞快地消退下来。
局势似乎变得对流病室有利,只要黄头再果断采取补救措施,老王就不忍心闹了。就在这时,张干事赶下楼了。
张干事在楼上党办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但她装出不知道的表情。
“怎么回事啊?大家都静一静,怎么回事啊?”张干事镇定自若地走进事变中心,向老王伸出了手,自我介绍道:“我是所党办老张
,书记和所长都不在,有事我可以帮助你。”
不待老王说话,张干事已经转向了黄头,“黄教授,您血压高,别大激动了。来,扶你们黄头去值班房躺一下。”
咆哮的黄头稀里糊涂就被几个年轻人架走了。
“小杨。”张干事用罕见的宽厚语气说:“你先回办公室吧,冷静地回忆一下事情经过,我们还没听你谈呢。”
杨胖子识趣地连连点头,飞快溜回办公室。
张干事这才面对老王,微笑着说:“站在院子里人多嘴杂解决不了问题,同志请到我们党办坐坐吧。”
老王冷笑一声。熟悉的一套来了。老王抖了抖肩,斗志昂扬起来。老王“叭”地拨开张干事的手:“别和我玩这一手。你不知道么?去你的吧。你给我把那胖子交出来,我要告她!”
微笑凝固在张干事脸上,片刻之后也化成了冷笑:“同志,现在仅仅听了你的一面之词,我们还必须调查证实。你是怎么知道小杨去学校了?如果你当时发现怎么不抓住她?还是有漏洞嘛。我们不想袒护职工,可也应该将情况弄个清楚不是?”
张干事这一席话突然提醒了在办公室内冷静冷静的杨胖子。这是一个圈套!对!杨胖子想她一定是被黄中燕跟了踪,而黄和这个姓王的是熟人,做了个圈套来所里出她丑。黄中燕就一张嘴脸生得好看一点,腰身苗条一点,可红颜薄命,业务能力比她差,丈夫比她差,住房比她差,嫉妒得受不了了。
杨胖子脑子里飞速转了一轮,就猛力拍着桌子,指桑骂槐地骂了开来。身为三十多岁的武汉市妇女自然是极会骂人的了。
黄中燕根本不认识这个老王。她是跟踪了杨胖子,然后将事情秘密地汇报了汪所长。群众为了维护国家利益向领导检举坏人坏事是正当行为,黄中燕丝毫不觉有愧。她不知道老王是怎么找来的。她觉得这是杨胖子恶有恶报。所以黄中燕一直悠悠然捧着杯子呷茶,观看着院子里的争吵。
当杨胖子骂得实在过分之后,黄中燕就决定不再沉默了。她用一个大幅度掀动肩膀的动作转过身,问:“喂,你骂谁呢?”
杨胖子说:“我骂谁谁知道。你伸出脑袋接砖头干嘛?难道你这么漂亮一个人还会做跟踪盯梢的下贱事?”
“不要脸!”黄中燕正义凛然地说:“正如毛主席所说:只有不要脸的人才说不要脸的话。今天这里没有人比你更下贱!一个卫生工作者丧失了起码的良心和道德。岂止下贱!简直是犯罪!”
这当口老王终于挣脱张干事的羁绊冲进了办公室,不巧碰撞上了黄中燕,老王在紧急中不暇思索就伸手扶了扶她。杨胖子的下流话便不失时机地连珠而出。老王愤怒得飞起一脚踢翻了炉子。当炉子向杨胖子倒去时,杨胖子朝黄中燕掷出了茶杯。黄中燕尖利地惨叫一声,额角绽开一朵血花。烟雾腾腾笼罩了办公室,人人夺路而逃。
刘干事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她其实没有外出,就坐在所办看报纸。星期四发生任何事,张干事都认为是归她管的。刘干事不是中共党员。她懒得多管闲事遭人恨。
最后听到一片异常的战争般的声响,刘干事才知道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了。
这个流血的星期四立刻轰动了全市卫生系统。
武汉市的冬天很冷。北方人个个受不了。一到冬天,山东人李书记就哮喘病复发,就住院,一住就住到次年春暖花开,上任了五年就这样了五年,汪所长真是忍无可忍了。
只举一个小小的例子。去年春节,临街的单位都华丽地装饰了门面。时代不同了,门面也是广告。汪所长就想在所门上挂四个带流苏的红绸子宫灯。可李书记不批,三百元钱以上的开销得他批,他躺在病床上说贴副对联就行了,由汪所长始创的单位汪所长不能挂灯笼,真叫人寒心哪!
再举个小小的例子,三年前党办缺个干事。汪所长至少推荐了一打合适人选。汪所长老武汉了,在卫生系统工作了二十年,难道他提的人还有错?李书记却要来一个张干事,一个成天冷着脸子的半老妇女,就因为她也是山东人,也是个部队老转。这是不是利用人事权搞任人唯亲,不搞任人唯贤呢?
例子太多了,数不胜数。无数次向上面反映,无数次石沉大海。汪所长真是忍无可忍了,只好下决心让所里的阴暗面曝光。当然,他没料到会造成流血事件。他为流血而抱歉。但汪所长一定要解决所里的根本问题。
星期四流血事件在人们的口语里被简括成一个代号:“12·12事件”。
“12·12事件”发生的第二天,汪所长就向处里交上了书面检讨。主要检讨自己身为副书记对本所思想政治工作懈怠,将主要精力放在了业务工作上。由于汪所长事发当天不在场,他无法比较具体地进行检讨,只能从思想深处挖一挖。连日来,群众舆论是明确指责李书记的,星期四吃烤馒头成了流病所特有的一大丑闻,群众都乐于谈它。卫生处倒是找所里好几个人谈了话,然后就没有了动静。汪所长决定找周处长再谈谈。
汪所长一般是不主
动去碰周处长的。首先周处长是个知识分子出身,汪所长是个工人出身,汪所长感觉和周处长谈话谈不太拢。其次卫生系统众所周知李书记的靠山就是周。李书记文化大革命时是卫生处的支左军代表,与周是患难之交。况且卫生系统民间故事中有一段佳话:周妻曾与一军代表私奔山东,由李书记星夜追回。这话谁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周妻如今还是一位颇有风韵的美妇人,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想必当年故事是无风不起浪了。
关键时刻无论心中多别扭你还是得找关键人物,汪所长在掀起处长办公室紫红色人造革门帘时这么下着决心。
汪所长说:“周处长。”
周处长从文件上抬起头看了汪所长一眼复又看文件,公事公办地启动嘴巴说:“来了。”
“来了周处长。”
“有事就说吧。”
因为周处长不吸烟,一切都显得突儿,汪所长将两只巴掌摩擦得沙沙响,呃呃了两声说不成句。
周处长说:“要抽烟就抽嘛。”
汪所长就点了烟。汪所长是精心准备过的,话一旦开了头,也就如春天小溪般流畅了。这种汇报是有套数的:首先从宏观上狠劲检讨自己,再从微观上叙述自己对事故采取的正确措施,并夹叙夹议自己因为无权很难办事,最后指责一把手的失职,请求上级将一把手连同自己一块儿撤掉。
汪所长汇报时,周处长一直远望窗外,窗外有一池塘,塘面上几枝横倒的树干。一般汪所长谈及李书记五年来冬季里哮喘住院就会情不自禁琐碎起来,举许多例子证明李书记的失职,同时再三再四申明自己并不是为私利、为争权。五十多岁的老科级干部,还能升级不成?是为党。为国家利益。为科研出成果。如此下来,非两个小时不可。这一次汪所长却一反常态,一点不琐碎,请求将李书记和自己撤掉之后就闭紧了嘴巴。
周处长非常意外地从窗外收回目光,问:“你完了?”
汪所长说:“完了周处长。”
周处长踱回桌前,喝了一口茶。说:“我想问个题外话:你爱好文学吗?”
“不爱,周处长。”
“看过几本小说?”
“一本没看过周处长。”
“我爱好文学,看过了许多中外文学名著。小时候曾狂热地做过作家梦。”周处长笑了,“后来,作家没做成,修养倒有了一点,胸怀也有了一点,看问题也透彻了一点。”
“记住了周处长,三个一点。”
周处长哈哈大笑,又喝茶,姿态好像李白饮酒。汪所长已经被周处长的儒雅风度压抑得坐立不安。结结巴巴说:“只希望,只希望处里尽快考虑群众的意见。”
”好了。”周处长说:“我们会考虑的。我们会调查研究以求作出比较准确的意见。老汪啊,我说到文学,是劝你胸襟开阔宽厚一些。要允许老同志生病嘛。不要弄得革命了一辈子的同志寒心。我们都是过了五十望六十的人了,我是不敢保证不生病的。你敢保证你不生病?”
“当然不敢周处长。”
“那就行了。”周处长看看表,说:“对不起,我还要出去办点事。”
小车应声而来,周处长挟着公文包钻进了车里,一溜烟不见了。
处办季主任过来将汪所长请到一间小会议室,坐在金丝绒沙发上,沏了一杯茶。
季主任晃着扁扁的茶叶盒说:“汪所长,您看清楚了,私人的茶叶。真正的上品毛尖,泡一会,根根都立起来,水上芭蕾似的。我们市这个茶场那真是个一点没污染的好茶场,如今是养在深闺,像这种毛尖今年才做了十来斤送中南海了,我要了半斤。平时哪舍得喝,看给您一泡就半两,我的心尖都在疼哇。”
沮丧的汪所长破颜笑了,说:“小季,真有你的。”
季主任八年前还在一个玻璃器皿厂工会以工代干,是汪所长发现了他并调他到了卫生处。现在季主任已经和汪所长平级了。季主任这小伙子是个懂事的人,不论何时,见了汪所长总要设法表示一下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意思。
汪所长留在卫生处是想见见黎副处长。黎副处长是提拔过他的老领导。他们一个系统工作二十年了。
季主任很快找来了黎副处长。又出了一次血。泡去了半两真正的毛尖。
汪所长一见黎副处长就说:“黎处长你是不是也要开会办事去?你去!我在这儿坐等。”
黎副处长腆个罗汉肚呵呵笑。“老汪,你有话尽管说,我洗耳恭听。现在到处是文山会海,我去干什么?办点实事为好。你谈吧,敞开谈。‘12·12事件,影响可不小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