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抬头,略微扫了纯姨娘一眼,手指轻轻扣着桌子,似笑非笑地说道:“纯姨娘,我念你忠厚老实,不想驳了你的脸面,但你也该知道好歹。这可是太妃娘娘赏赐的东西,你这般说,是何居心?倘若叫人传到太妃娘娘耳朵里,还以为我不尊重呢。”
纯姨娘慌乱地摇头,她绝对不是怀疑太妃娘娘,偏偏着急起来就忘了怎生解释,倒是眼泪滚了下来。
风荷心知纯姨娘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也不逼她,只是暗暗对沉烟使了一个眼色。沉烟会意,上前挽着纯姨娘的胳膊按着她在地上的黑漆小杌子上坐了下来,口里笑道:“姨娘是什么人,我们世子妃娘娘心里最是清楚,从来都拿姨娘当自己人待,平儿还常教导我们在姨娘面前要恭敬些,万不可冲撞了姨娘。只是,姨娘方才的举动欠些稳重之处。这汤是太妃娘娘赏下来的,是梨素姑娘送过来呢,还热乎着呢。姨娘一惊一乍的,可是怀疑出了什么问题?姨娘若有疑问,自然也可以禀报世子妃娘娘,姨娘细想想,如今这个府里,还有谁能越过世子妃娘娘对姨娘怎样呢?”沉烟这是暗地里提点纯姨娘,消去她心里的防备心,而且暗示她这个府里若说有人能保住纯姨娘,只有风荷一人。
毕竟,风荷从前管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而今时不同往日,世子妃娘娘,未来的王妃,要想保住纯姨娘一个小妾还是绰绰有余的。
纯姨娘自然明白风荷对她的照拂,不然她也不会违背自己一向的原则来出头,想着不免心理一急,忙擦干了眼泪。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在侯府风轻云淡的笑容里平静了下来,咬牙道:“世子妃娘娘,婢妾一时糊涂,还请世子妃娘娘不要怪罪。婢妾不是要中伤他人,也不是挑拨离间,婢妾是真的担心梨素她,她会加害娘娘你。”
她方才急切间忘了改口,如今经沉烟一提醒,也顺着改了过来。与其让世子妃娘娘无心被人算计了,她大不了拼着危险报答了世子妃待她的一片情意。像她这般的妾室,换了个厉害的主母,只怕都被人生吞活剥了,何况她不得宠。而风荷对她从不苛待,也不让其他姨娘欺到她头上,这样的好主母她怎么忍心看她受了陷害呢。
“娘娘,婢妾就与娘娘实说了吧。雪姨娘她,她不简单。”
“哦,怎么不简单了?我看雪姨娘能书会画的,又是那般个好模样。便是咱们府里都不多见呢,可惜了。”娇柔的语气里微含了欣赏之情,让纯姨娘越发焦急。
她紧张地看了风荷一眼,小心翼翼说道:“婢妾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婢妾是指雪姨娘,她或许有别的心思。”
风荷仿佛吃了惊,认真地审视着纯姨娘,蹙眉说道:“纯姨娘,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说的,无中生有是大忌啊。知道的说你只是担心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心搬弄是非呢。”
“娘娘,婢妾所言句句属实,婢妾怎敢陷害他人呢。”纯姨娘知道她这样无端说一个人,难免不被人信任,就细细解释起来:“娘娘有所不知,去年八月里,是婢妾那个可怜的孩儿的忌日,不怕娘娘怪罪,婢妾就全实说了。婢妾时常想念他,得闲时就做了几件小衣裳,趁着他忌日让丫鬟偷偷带出了府去,找了个清静的地方给焚化了。记得那日雪姨娘的娘家人来看她,给她送了点中秋节礼。因雪姨娘分了点到我们几个房里,是以奴婢记得很清楚。我那丫鬟回来时在街上遇见了雪姨娘的几个娘家人,奇怪地发现她们没有回府复命,反而进了一家茶楼,不过一小会儿,四夫人身边一个嬷嬷也进去了,两边人进了同一间雅间。过了有小半个时辰,才分头出来。本来婢妾那丫鬟也是不在意的,只因她当时正好在对过的铺子里给婢妾买几色针线,便留意了一下。回头她与婢妾说了,婢妾起初也未放在心上。后来细想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雪姨娘的娘家人若认识四夫人,进府时就该前去拜访啊,为何等到出了府,又约人暗地里相见呢?而且婢妾冷眼瞧着,在府里时,雪姨娘与四夫人从无往来,两人就如陌生人一般,这也太诡异了些。所以,事后每次雪姨娘的家人前来探望于她,婢妾都会特别经心些。叫婢妾想不到的是,前几日晚间,雪姨娘出乎寻常的深夜离开了院子,因婢妾在端姨娘房里与她一同做针线,很晚才回去,恰好瞧见了。婢妾,也不是有心跟着雪姨娘的,只是婢妾心里害怕,偷偷去瞧了瞧,竟然看见她在后边的紫藤架下见了四夫人。当时,婢妾不敢细看,只隐约听到雪姨娘的声音不大高兴,甚至有点尖厉。婢妾怕被她们发现,忙急急回了房间。婢妾方才听说雪姨娘身边的梨素给娘娘送了汤来,生怕,生怕她会做出对不起娘娘的事,是以行事鲁莽了些,请娘娘见谅。”纯姨娘的脸色有种奇异的苍白,这些年,她在这个府里,跟个隐形人没什么区别,什么事只敢往心里放,不敢告诉任何人。别以为她纯良,就当她什么事都不懂,想要在这个府里过活,你可以不害别人,但不能没有一点防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