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眼,我最好的朋友,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个爱财如命的人,如此善解人意,破了我心中的迷惘,如果不是他,我就不敢去和谢审言说话我想着李伯,一路护着我,照顾着谢审言我是多么有福,得了这么多好人在我身边
我的衣服被树枝刮得处处破开,我上万次感激我穿着绑过脚腕的鹿皮软靴,不然的话,我将寸步难行水边有时有落脚的地方,有时崖壁峭立,我可以趟水从崖下走过,可我终于到了一处陡立高耸的悬壁边,壁上乱林丛立,壁下水深流急。我用脚试了试,没踩到底。又在岸边找了个半人多长的树枝,探了探,还是没有底。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不敢再入河中逆水而游,万一被水冲走了借着微弱的天光,我看着河水打着白色的浪花奔流而去,想起论语中的那句,我真的无法挽留什么吗?即使是我自己的生命?
我看了看高崖,隐约有一条小径,崎岖而上,几步就没入了丛木。也许我爬上去,绕过这处陡壁,能再回到水边。我打起精神,开始攀登。有人说过,登高一步,等于平地七步,我觉得应该等于平地一百步。才攀登了不过百步,我的心就快跳出心肌梗塞了。但更可怕的是,我突然发现我置身在一片黑暗无光的林木间,耳中还听得见水声,可我根本看不见四周!我吓得想尖声呼叫,颤抖着,不能再向前走一步。我怎么才能回到水边?!我本来就不记路,向来找不到北,可在这夜里,记路的人也看不见周围。我试着往回走,但很快就被树枝阻挡住,我看不见我来的那条小径了。
不能乱走!这是我有一次去游玩,导游反复说过的话。如果你迷路了,一定要等在原地!他虽然是对着三十几个人说的,但我觉得他就是在公开羞我。因为前一天,我那位去景点洗手间时,我自己去买瓶水,结果走差了路我被一脸假笑的导游找回来时,大家已经等了我一个多小时。
我叹息,先原地等着吧,天亮了,我再找回到水边。我席地坐下,闭上眼睛,接着蜷着身体躺下来,虽然地上凉意渗体,我还是松了口气:休息,是件十分舒服的事情。这就是天意吗?我愿意顺从。
黑暗变得狰狞,水声听着吓人。
我是心怀异感的人,怎能不相信命运?如果没有命定的轨道,我怎么可能预知事件的后果。
过去,我总以为,人生中,我们随时面临着多种选择,就像对着三岔路口,选什么样的途径,即使是站着不动,都是人们的自由。这是上天给我们最珍贵的礼物,自由意志,从这点看,命运的确在我们手里,我们还是可以有作为的。只是我们选择后的结果是命定的,像道路注定要到达的目的地,这就是定数。
人生像一个电脑游戏,所有的因果关联都已经刻录在案,只是我们的选择还未知。
但现在,我渐渐看清了人生去向中的另一个决定因素,天意。
天意,让人们面前的道路,有时只有一条,人们虽有意愿,却无从行使。天意,安排了种种干扰,让人们在选择时,迷失本心
过去,我认为人定胜天,现在,我依靠天随人愿。这是成熟还是怯懦?
我紧紧地抱住双臂,可还是抖得牙都咬不住。
回望我的人生,我做出了什么样选择?
我没有干过惊天动地的事情,甚至没有什么让我奋斗过的事业。因为我没有发现我到底想干什么。我学商科是因为我那位想学,我毕业后就在他的企业里当了个公关代表。大家都知道我是他的女友,没有谁难为过我。我每天晚来早走,虽然人们看在我那位的份上都说我是最出色的公关,知道别人想要什么,一说话就把别人哄得团团转,我可从没把这工作当回事。我只想着哪天我那位安生了,我们结婚,我好生孩子。我天天和人吃饭聊天说笑,日子过得飞快。我实际应该是人们说的废物点心,不是什么都干不好,就是什么都没干。这世界上少了我,没少什么,不仅太阳照样升起,国家依然运转,连我原来工作的办公室都不会受什么影响
可我并不遗憾,也许是我原来也没什么野心。我如果现在死去,我一点不后悔我曾经迟到早退,曾经无所事事,没有在这世界上留下我的痕迹。
我感到遗憾的是我的心没有得到满足。
我曾把心放在一个人身上,结果失去了我自己。我那时不知道我离开他还能去哪里,不知道我早已迷失了途径。
回忆纷纭。我回想着我们怎么一起长大,多少次,他在我家吃饭,多少次,我在他家玩耍,做功课他拉我的手,吻我,到我们我没有过太多的激动,可我认定我爱他。他离我的心那么近,我关注他,惦记他,这不是爱是什么?我对他很好,他的父母早就喜欢我,说我是典型的贤妻良母,我早已选择了我的道路,那么方便,那么轻易,或者,我其实别无选择
此时此刻,我忽然感到,实际上,我们从小就是亲人,也许我对他应该如兄弟,不该用伴侣的形
式去爱他。可就像我对生活的态度一样,我从没有仔细想清楚我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如果我知道我应该如何面对生活,我也许就能明白该怎么面对他,能为我自己和他省很多麻烦?
在这黑夜,我的思维异常明晰:他要那样反复寻求新鲜刺激,何尝不是因为他不堪我那么无条件地爱他信任他。他像青少年反抗父母一样反抗着我给他的安全。这是多么冷酷:我多少次自傲的我对他宽厚诚挚的爱,实际上,也许就是他投向了那些女子怀抱的原因!这种理解让我的心中空虚无比!我的爱,那源自对他的一个玩具的感激,经过二十年的相识,成长为无限包容的温情的爱,早就成了他要挣脱的锁链,这是不是说,我这个没有能力也没有魅力的女人,根本无法让人长久地爱我?我付出的爱没有什么价值?这是不是人们所说,爱也不该爱得太深,爱到深处反成累赘?
我不能忍受这样的痛楚,就把思想集中在谢审言身上。我努力回想他的身影,他的手腕,他的脸,他微微点头的样子我感到深深的遗憾,几乎想重新起身再走一会儿。可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的四肢,只留下了我脑海中的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