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兴元三十一年。
陆家受招迁往上京,这一路颠簸自荆南前来,舟车劳顿人困马乏。及至眼见便要进上京了,天色却不早。陆家长子陆墨竺抬眼看侧边一处山林隐隐冒出塔尖,遂打马而回报说陆家太爷:
“祖父,距上京还有十几里地,天色不早。那边似有庙宇,我们可否去寺庙求宿一夜。”
陆正雨掀帘一看:
“那处应是慈光寺,是我炎朝半个皇家寺庙。”抬眼一看天色,便又放下车帘:
“便去求宿一夜吧。”
陆墨竺打马转向,招呼马车转向西行便往慈光寺而去。
“这是要去哪里?”
第三驾马车上一个姑娘探出头来,十五六岁的年纪浓眉大眼甚是明艳,见马车转头不解询问。
“大公子说今夜赶不进京了,就去慈光寺求宿一夜。”
车夫笑着回话,那姑娘点头应声又缩了回去。
“姑娘,我们今夜不能进京了,要去慈光寺借宿一夜。”
马车内端坐一个正闭目养神的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淡淡雨后天青色襦裙,人如裙裾颜色一般清雅淡若,出尘而绝美,然而闻听婢女报说慈光寺三字时猛然眼皮一跳,末了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便再没了声音。
回话的姑娘见她听到了,便又趴回窗子看外间景色。
慈光寺。
陆茉幽只觉着不知哪里疼了一下,十六年里,他魂魄始终未能入她梦来,他连见都不愿再见她一面。自那一夜后,似乎一切都已结束,正是在这慈光寺中。
那一夜的小观音堂格外的昏暗,可她却分明看清了他的面色,他眉峰皱起带着隐愁却仍然那副目光看她,他的眼中从来只有她,再容不下旁人。
他说:陆茉幽,能许你后位的,不止简瑄一人。
他疲惫而沧桑,甚至带着卑微的乞求和希冀,然而她终究说出那一句话,那一句让她后悔了十六年的话,她说:
我在意的并非后位,而是他。简辞,你能不能莫要再争?
陆茉幽,你没有心。
他怔住,仿佛全然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然而最终,他却只是笑着说了这样一句话。这是简辞最后一句话。然而他说的没有错,她就是没有心,她目明心盲。
所以葬送了陆家,葬送了他。
可她疑惑了十六年,总想问他一问,为什么分明手中拿着传位诏书却不肯示人,为什么明知小观音堂外有埋伏却还是开了门。为什么箭如雨下,他还站在她身前,将她密密的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