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官场上这么多年,哪一个也不能够拍着胸脯说自己是完全干净的。久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啊!现在的官场上谁不知道,反腐败斗争就是做样子的,谁落网了,基本上属于是命不好,该你倒霉!
在当前的体制下,官员们的权力没有行之有效的监督,虽然有纪委、监察局、检察院、法院等司法和行政机关,看似队伍庞大,监督机构完善,其实这些机构在官员们面前形同虚设,特别是在上级官员面前,这些机关根本没有监督他们的权力,相反还成了他们手中可以利用的专政工具,对于那些敢于举报他们贪污腐败的人民群众,给予打击报复。这些机构不仅反不了贪,有时候还成了腐败分子的保护伞!
所以官员们年年嘴里反腐败,而在私下里,他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怎么玩还怎么玩,腐败不腐败,完全凭自觉,凭自己的道德修养,那些有自律精神的,还有上进的念头的,就收敛些。那些意志薄弱的,或者升官无望的就下水了,萌生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念头,导致现在的官场上大官大贪、小官小贪,贪污腐败成了普遍现象,廉洁自律成了空喊的口号,能够做到洁身自好的人更是成了凤毛麟角,你说这样的情况,上面就是想抓,你抓谁?抓得完吗?再说了,谁能保证他王一鸣不收礼,不向更高级别的官员行贿?所以现在的官场上,你只要进了这个圈子,想完全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基本上没有那个可能了。大家谁也不要说谁,仔细看看,屁股上谁会没有屎!
按照安排,下午王一鸣和李耀一帮人陪着首长视察了西城市的棚户区。
西城市是个资源比较富裕的地市,在改革开放以前的几十年,曾经建设了几十家大型工厂,有锰矿厂、水泥厂、翻砂厂、机械厂、造纸厂、棉纺织厂等等,这些工厂大部分都集中在市区的东郊,自然而然形成了周围十几平方公里的工人村,在这里,生活着四五万的工人和他们的家属。整个工人村最高峰的时候,有十几万人。
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这是整个西城市最生机勃勃的地方。在那里生活的工人们是这座城市收入最高、住房条件最好、生活水平最优越的一个群体。他们一旦进了工厂,就成了国家的人,再也不用为自己的收入和工作发愁了,生老病死,都有企业安排好了。他们按时上班,按时领工资,工厂里还时不时地发福利。到了结婚的年龄,找到结婚对象,打了结婚证,就可以向厂方申请住房。房子虽然不大,有时候是一间平房。条件好的工厂,有些工人可以分到一个一房一厅的职工宿舍楼,但随着年龄、工龄的增长,老工人和有行政级别的,可以优先住新房,换大房。大家都是按部就班,论资排辈,到时候都会有的。房子是企业免费分的,孩子可以在工厂里的托儿所,也不要钱,天天还有免费的午餐吃。工厂里有食堂,澡堂,医院和学校。在附近,还有大型的百货商店和工人大剧院、工人体育场,在这里,工人们俨然成了一个大型社区的真正的主人。业余的时间,大家打篮球,踢足球,打乒乓球,到大剧院看电影,到百货商店里购物、逛街,生活得非常惬意。
当时,市区的姑娘们争着要和这些厂子里的小伙子搞对象,因为他们工资高,福利好,什么都有保障,嫁给他们,一辈子基本上什么都不用发愁了。那些小伙子也挑剔得很,姑娘长相不好的,他们还不要呢!
但好景不常,时代说变就变了,进入八十年代,国家实行改革开放政策,对外商投资给予了许多政策上的优惠,什么减免税收,免费划拨土地,保证贷款,使外商投资的企业和国有企业根本不在一个公平的起跑线上。刚投资建厂的外资企业又没有人员负担,没有离退休职工,不承担社会义务,所以负担轻,机制活,生产出来的产品价格自然低,很快就把国内的大批国有企业打垮了。
那个时候,全国都一样,国有和集体企业整体上进入了经营困难时期,绝大部分企业停产了,很多工人失业了,在家里没有活干,也没有了任何收入。没办法,只能是另谋出路。西城市工人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走上衰败、没落的道路的。在这里上班的工人家庭,家家几乎都有下岗职工,有的家庭,父亲下岗了,儿子、闺女也下岗了,一家几口人,没有一个有工作、有固定的收入的。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饿死吧。于是,男的出去打短工,或者摆摊设点,推三轮车,挣几个辛苦钱,买粮买煤,把一家人的肚子填饱就是最高要求,实在不行,就去偷、去抢。那个时候,整个西城市的社会治安急剧恶化,到处是小偷、抢劫犯、杀人犯,每年都有几十起杀人案,抢劫、盗窃成了普遍现象,因为受害人太多了,许多人根本就没有去报案。因为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小偷天天在派出所门前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那些民警根本不敢抓他们,因为小偷都是一伙的,他们人多,等到民警下班了,他们在路上就可以集体围攻民警,有的民警被小偷和黑社会团伙打残了,胳膊剁掉了一个,脚筋给挑断了,成了残废,结果公安局破不了案。有的公安人员本身就成了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事实上成了黑社会的保护伞,于是,犯罪嫌疑人更受不到什么惩罚,
他们继续逍遥法外,于是更加有恃无恐。老百姓见了他们,像躲瘟疫一样,因为他们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正不压邪,为了自己的平安,还是少说为妙。他们就是亲眼见了那些人违法乱纪的事情,让他们作证,他们也会拒绝,说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他们是害怕自己将来会受到报复。那些家伙可不是吃素的,他们一旦从里面放了出来,是要杀人的。
有些男的本来有工作的时候,都是很好的公民。现在成了黑社会、小混混,或者小偷、流氓;女的呢,也是各有各的命运,各人找各人的活路。
有经济头脑的,就借钱开了餐馆、商店,做起了生意。有的到集贸市场租一个摊位,就当起了小贩。有的卖菜,有的修鞋,有的搞起了缝纫,更多的是到餐馆里打工,给有钱人家当起了保姆什么的。还有的通过嫁人,改变自己的命运。长得好的女人,有些姿色的,就和自己下岗的老公离了婚,嫁给了那些年龄大、离了婚或者死了妻子的老干部。有的通过婚姻中介机构,找了个外国的洋人,嫁给老外,干脆出国了。这样的女人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留在当地的,都是靠打零工生存。
有的女工怕吃苦,嫌打零工赚钱慢,就走上了邪路。年轻的长相漂亮的,就去了市区或者外地,到夜总会、桑拿中心当小姐去了。年龄大的,长相不好看的,基本上就在城市的边缘地带,在那些美容美发店、路边的按摩店里,向农民工和城市的低收入人群提供性服务。
在工人村里,一到晚上,沿街的低矮的小平房里,到处是按摩店、美容美发店,还有ktv,店里坐的都是穿着暴露的女人,她们有的胖,有的瘦,都穿着低胸的上衣,把自己的两个奶子毫不掩饰地露出大半个,露出深深的乳沟。她们的脸上都涂上一层厚厚的白粉,眨巴一下眼睛,说不定就有粉掉下来。嘴唇涂得红红的,看着有些吓人。客人少的时候,她们还会站在路边,冲走过的男人抛着媚眼,勾引过路的男人。一旦有男人过来搭讪,她们会非常热情地抱着你,把你拥入她们的房间,在那里,谈好价钱,她们会为客人提供你所购买的服务。
如今的工人村,工厂倒闭,工人失业,街道两边的建筑年久失修,破烂不堪,到处是低矮的平房,垃圾遍地,苍蝇乱飞,污水横流,按老百姓的话说就是,垃圾基本靠风刮,污水基本靠蒸发。社会治安混乱,这里成了整座城市的边缘地带,成了黄赌毒的聚集地,因为管理混乱,许多外地的流窜犯,也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乐土,他们隐蔽在这里,和小姐们打情骂俏,掏几十块钱甚至十块钱,就可以找个女人玩一玩,真是爽死了。
为了迎接首长的到来,提前几天,整个西城的党政军机关都动员起来了,出动了几百名武警战士和环卫工人,到工人村帮助搞卫生。市公安局出动了几百人的防暴警察、几十辆警车,到工人村挨家挨户进行了排查,那些小偷、黑社会分子、诈骗犯,流窜犯,有的早就得到了消息,望风而逃。那些做小姐的,纷纷关门歇业,一时间,工人村里清净了许多。那些留守在这里的老头、老太太,一看这个阵势,就知道马上就有大人物来了。他们对这些已经司空见惯了,一旦有大人物来这里视察,当地的公安机关就会进行一次突击整治,这里的情况会好几天,但是领导一走,各种情况照旧。人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都是为了避风头。
下午,两辆中巴车开到工人村的一条街道口,这里是一片棚户区,放眼望去,在一个山脚下,建设了一大片低矮的平房,看砖头和瓦片就知道,这些建筑都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有的房子上面还是石棉瓦,估计是住户自己搭建的。这里的房间没有厕所,在每一个街道拐弯处,有一个公共厕所。路面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走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的。
在当地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陪同下,首长弯下腰,走进一户人家,这家的房子矮矮的,屋子里的地面比外面低了五十多厘米,一般的个子,如果不弯腰就会碰到脑袋。
王一鸣陪着首长走进了这户人家。估计工作人员提前已经和这户人家打过招呼的,里面有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太,还有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
老头个子不高,有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瘦瘦的,腰有些弯了,但精神还好,看到首长和王一鸣进来,笑着说:“领导好,领导好,我经常从电视上看见你的啊!”
首长握着老工人的手说:“老哥哥,你身体还好吗?”
老工人说:“也不行了,有高血压、胃病,还有类风湿。”